盡管面兒上一派寧靜,心里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外人都說她好命,全家遭了難,唯獨自己仍享著這榮華富貴。可內里誰又知道呢?誰家正經的小姐,會被安排去教導伺候少爺的人事?這分明是擔著小姐的名頭,卻是做著通房丫頭的活計。
她若伺候好了,叫梁開濟開心,留個一兒半女傍身,后半生也算有所依靠。若是惹惱了他,也不過是配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管事、武夫。
白日里盡管是匆匆一見,但她仍瞧出那姚沁不是個簡單的角兒。自己纏著梁開濟說了半晌的話,可他的眼神卻頻頻瞟向她。
這姚沁到底是何來頭?
月落星沉,五更雞鳴。
姚沁的小廚房里已然熱氣騰騰了。
“夫人,天兒還早,這些活計奴婢都能做,你何不多歇息一會兒。”香草將揉好的面餅遞過去。
燒火的阿杏被火烤得還有些犯困:“是啊,夫人。天兒涼,別見了風才好。”
姚沁將鍋里的炊餅翻了個:“既然答應了將軍,照顧他一日三餐,自然要說到做到,省得日后落人口舌。”
“可你這白粥、胡餅、蒸餃、三鮮面并四五碟子小菜,也未免太豐盛了。”香草顯然想象不到富貴人家的生活。
姚沁笑了笑,沒解釋。等三人收拾妥當,來到正院,天已微明。
柯吉見幾人來,忙上前見禮:“夫人。”
“柯吉,你們主子可起身了?”姚沁擺擺手,示意柯吉起身。
柯吉打起門簾,請姚沁進去:“正起呢。”
姚沁剛進去,便看到薛瑞珠正伺候梁開濟起床。薛瑞珠也不避諱,依舊肚兜綢褲,盡管外罩了褂子,仍然看得一旁的丫頭臉紅。
姚沁也有些錯愕,很顯然,這兩人是歇在一處的。沒想到,薛瑞珠行事這般大膽。更沒想到,原來他們這般早就纏在一處了。
也怪不得梁開濟寵她,如此沒名沒分就將身子和心都交了出去,確實是愛慘了梁開濟。
但到底是別人的事情,她也不好揣測,將準備的飯菜一一擱在桌上:“將軍,用餐吧。”
梁開濟自姚沁進來就有些心虛,這心虛不知道是因為夢里的那些情景,還是因為讓她看見自己與薛瑞珠的關系。
因此故作冷淡:“嗯。”
前世今生,他對著姚沁一直這般冷臉,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夫人,昨日是奴家不是,不知您的身份沖撞了您……”那薛瑞珠伺候好梁開濟穿戴,竟然就這般走了出來,對著姚沁就要行禮。
姚沁忙躲到一邊,再過半月她就要走了,勞什子要受這虛禮。
“瑞珠姑娘還是先行穿好衣裳吧。”
薛瑞珠好似才反應過來似的,臉上頓時羞紅一片,眼神勾勾纏纏撇了梁開濟一眼:“讓您見笑了,平日里胡鬧慣了……”
說完才察覺自己錯話了似的,忙訕訕地住了嘴,退到里間換衣去了。
梁開濟自顧自地經了手,用清茶漱了口,坐到飯桌前進餐。
“胡餅不錯。”梁開濟眼睛忍不住亮了亮。
姚沁心道,吃了一輩子都不膩的東西,能不好吃嗎?
想是這般想,但話到了嘴邊:“我隨先父游歷時,曾見北人在胡餅里夾了剁碎的鹵肉碎,吃起來甚是別致。”
梁開濟來了興趣:“可是在秦地?”
“將軍也認得?”姚沁又替他成了一碗粥。
梁開濟順勢吃了半碗:“行軍時曾路過,只可惜未曾嘗過。”
“這有何難,明日做與將軍嘗嘗。”姚沁有求于人,也樂得滿足他。
梁開濟心里一甜,只覺得這場景好似在哪見過,分外熟悉。
“我前幾日新得了一匣子蚌珠,你可喜歡?我讓柯吉都送到你的屋里去。”梁開濟說得小心翼翼,頗有些討好的意味。
先不說姚沁怎麼反應,那珠簾后的薛瑞珠聽罷卻只覺得心里空了大半。
姚沁好似習以為常:“將軍送的,定然都是極好的。”
梁開濟沉浸在歡喜里,也沒聽出姚沁的敷衍,直言:“都說禮尚往來,你要贈我什麼?”
“鹵肉餅子難道不是做給將軍的?”姚沁裝傻。
“用一碟子鹵肉餅就想換我一匣子蚌珠,咱們沁夫人真是會打算盤。”
梁開濟沒注意到,當他無意識說出沁夫人三個字后,姚沁微變的臉色。
“那我改日做一味名喚避瘟丸的熏香給將軍可好?”姚沁略收起略僵的笑容。
梁開濟點頭:“這到不錯,沒想到你還會制香。”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你來我往,一時間房內倒是和氣團團。
薛瑞珠將這一切盡收眼底,眼里心里卻只剩下算計。梁開濟自己都沒察覺到,他對姚沁的態度有多麼不一樣。他的種種行徑在瑞珠看來,就是縱容。
一個上不得臺面的秀才小姐,因著沖喜才有了將軍夫人的名頭,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夫人的身份落不到她頭上。可瞧著梁開濟的態度,瑞珠卻沒由來得害怕。
若梁開濟犯了渾,真不顧一切娶了她回府。依著姚沁這不能容人的模樣,自己定是要被配出去的,若真有那一天,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呢?
自由人
借著做避瘟丸的說辭,姚沁攜著香草和阿杏出了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