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是萬丈深淵,又好似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壓抑感和窒息感陣陣襲來,幾乎將她擊倒。
“夫人?您怎麼了?”香草看著姚沁一瞬間變得蒼白的臉,也有些惴惴不安。
姚沁深吸一口氣,強露出三分笑容:“無事,回吧。”
梁家在青崖鎮置辦的這套宅院極大。盡管只四進,卻連著東跨院和西跨院,獨占了一整條胡同。
但因著準備匆忙,又未打算長住,仆從侍女堪堪十數人,粗使的婆子仆役也只五六人,偌大的宅院顯得異常冷清。
姚沁住在四進的后罩房里,后罩房緊挨著后花園。前世只要苦悶,她都會在那里獨坐。如今她又回到這個固若金湯的樊籠里,前一日還明朗的命運,又在今日擱淺。
屏退了左右,姚沁獨自一人走進了后花園。不承想卻在這里遇見了最不想見的人。
荷花池畔的暖房里,梁開濟約莫在作畫,這是他慣常的愛好。姚沁見此,壓下心中的厭惡轉身就走。
“少夫人留步!”剛走出兩步路,柯吉便小跑著追來了。
姚沁無奈,只得轉身:“何事?”
柯吉施禮后:“將軍請您過去。”
“還煩請告訴你家將軍,”姚沁沉默片刻開口,“我還有些事未處理,一時半會兒怕是……”
“請夫人莫要為難小人。”柯吉自小在梁開濟身邊陪伴,見人無數閱人無數,自然看得出姚沁的推脫。
盡管他不明白新夫人為何不愿見將軍,但仍是沒有松口讓她離開。
姚沁執拗不過,只得隨著柯吉,一步一步走進暖房。
姚沁做出低眉順眼的姿態:“見過將軍,不知將軍喚妾何事?”
梁開濟只低頭作畫,仿佛沒看見姚沁,也不叫她起來。這也是梁開濟常用的做法,他不高興時就這麼冷著她,總以為她會服軟。
事實卻是,姚沁從不開口求他半句,這次也一樣。
柯吉見場面僵住了,趕緊上前緩和:“少夫人,將軍作畫時就是這般,您別放在心上,小的這就給您沏杯熱茶。”
姚沁自是不會委屈自己,順著柯吉的話入了座。依舊低眉順眼,頭也不抬地撥弄手指。
梁開濟只覺得心里怒氣翻涌,卻也不知道自己惱恨什麼。他早就見她轉進了園子,卻在看到自己后,蹙著眉掉頭就走。
差人將她留下,她倒好,百般推脫不說,如今見到自己,竟然頭也不抬。他可不覺得她是羞怯釋然,盡管只是轉身的一瞬,她眼里的厭惡仍是被自己瞧了個正著。
厭惡?厭惡誰呢?
他撂了筆,直勾勾地看著她:“抬頭。”
姚沁聞言,身體頓時就僵住了。
【YJSS】
“抬頭!”見她沒有反應,梁開濟聲音又大了一分。
這絕不是對待正妻該有的態度,倒像是個玩物或者不相干的人。既沒有以禮相待,也未放在眼中。
柯吉見狀,識趣地去了園子口守著,雖說下人不多,難免有不懂規矩的。
姚沁吞咽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即將外露的情緒,緩緩抬起頭看向男人。那眉宇間毫無波瀾的淡漠,卻看得梁開濟心驚。
不知為何,梁開濟覺得這一眼,仿佛隔了千山萬水,又隔了千年萬年。孰不知,這一眼還橫亙著前世今生,橫亙著奪子之恨、囚禁之苦!
世間人,但凡見到梁開濟的人,沒有不贊嘆他雅人深致的。
明明是一介武將,卻渾身上下都透著文人的清貴。瞧著劍眉星目,偏偏掛著些許柔情。
姚沁初見他時也是這般想法,日子久了見著這人的真面目。再聽那番言語,只覺得嘲諷。她見到的梁開濟,唯有冷心冷肺,至于那幾分柔情,許是都給了秦芷蘭,她是沒見過的。
“我們可曾見過?”梁開濟終是開了口?
見姚沁不開口,他又追問:“為何看我面帶嫌色。”
姚沁心里先是一驚,沒想到他會發現。而后又覺得實在沒什麼必要與他虛以委蛇,當即開口:“雖說家父是慘死在匪徒刀下,但究其根源將軍卻是我的仇人。對著殺父仇人,將軍要我笑臉相迎嗎?”
“你……”梁開濟被這言論驚著了,這般說法看似有理,卻也毫無道理。
“怎麼?將軍難道妾說錯了?”
此時的梁開濟也不過十八九歲的年紀。面對姚沁的指責,他明知是無理,卻也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反駁。
只能大聲斥責“大膽!”
“將軍覺得我說的不對?”姚沁勾起一抹諷刺的笑。
梁開濟胸膛欺負,還未痊愈的心肺頓時瘙癢了起來,他彎下腰劇烈地咳嗽,那震天的聲響幾乎將暖房的屋頂掀翻。
柯吉不知道二人發生了什麼,聽見梁開濟又咳嗽起來,嚇得趕緊跑來。
“主子!主子!”柯吉將人攙扶著坐在椅子上,又從口袋里拿出藥瓶倒出一粒藥丸,塞進梁開濟的嘴巴里。
姚沁始終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眼見著主仆二人手忙腳輪,她仍然是好整以暇地飲著茶。
這就受不住了?
想當初,香草被一腳踢死時,你也不只是覷了一眼。
不管我如何哀嚎至昏厥,你卻看也不看一眼,就帶著我的兒子,去討好你心愛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