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老奴這輩子侍奉小姐,對小姐忠心耿耿。臥龍寺那一日是老奴無意中撞見的,小姐,老奴可是清清白白的啊。”
“桂嬤嬤看來倒是真的將我看作是希望了。”沈妙發愁道:“可是我應當怎麼救你呢?在這府上,我說的話可有人聽?東院人的命令,我又有什麼本領來回絕呢?”
“不是的,小姐一定會有法子的。”桂嬤嬤一聽便急了。雖然她知道沈妙說的也有道理,在整個沈府中,如今二房和三房對大房不過是面上交好,沈信夫婦常年不在定京,要說沈妙一個人能起什麼作用,那是不可能的。可是人都有求生欲,桂嬤嬤如今能抓住的就只有沈妙了,怎麼也不愿放棄。她道:“小姐可以去求老夫人,實在不行,小姐可以給老爺寫信,讓老爺回信給府上。老爺的話,他們不會不聽的。”
似乎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極好的法子,桂嬤嬤眼睛一亮,充滿希望的看著沈妙。
卻見沈妙輕聲一笑,搖了搖頭,看向她,緩緩道:“父親的話的確可以救你,可是,憑什麼?”
桂嬤嬤呆住。
“憑什麼我要為一個下人,這般費盡心神的東奔西走呢?”她的聲音似乎含著淡淡的嘲諷,碧瑩瑩的燈火下,仿佛一點兒也不把面前的人看在眼里。
桂嬤嬤一下子慌了,她沒料到沈妙竟然會這般說。沈妙是她看著長大的,前些日子對自己冷淡,也不過是因為小孩子使性子。桂嬤嬤深知沈妙心軟,而那日在臥龍寺上甚至還與她交心了一會兒,明顯是重新要重用她這個嬤嬤了。
怎麼現在又換了副臉面?
難不成是有人在沈妙面前說了什麼?桂嬤嬤心中一動,定是谷雨和驚蟄那兩個丫鬟說的。她們自來就喜歡跟自己對著干,如今她身陷囹圄,那兩個丫頭鐵定落井下石,在沈妙面前說了什麼。
她慌道:“小姐,老奴跟了小姐這麼久,小姐一出生就是老奴看著長大的,這麼多年了,老爺夫人經常不在,就只有老奴和小姐相依為命……”說到這里,她還哽咽了一下,仿佛極為悲傷:“小姐上次也還說了,當年小姐夜里發熱,大夫遲遲不來,老奴冒雨出去為小姐尋大夫……還因此落下了病根……。”
一言一語,都是在述說當年的情誼。桂嬤嬤一邊說,一邊拿眼睛去瞟沈妙。沈家大房的人,無論是沈信夫婦,還是沈丘兄妹,都極為重恩情,或許這是武將世家的傳承,知恩圖報,如今桂嬤嬤也在拿挾恩求報,只盼著能打動沈妙。
然而燈火中,少女垂頭淺笑,并未有一絲感動的神色,好像在聽什麼有趣的故事。她輕聲道:“桂嬤嬤原先待我的確不錯,那我沈家大房,我這個人,待桂嬤嬤又如何呢?”
桂嬤嬤遲疑了一下,還是道:“夫人和老爺待老奴極好,小姐也待老奴極好。里里外外都給足了老奴臉子,月銀也很豐厚,對待老奴更是不曾責罵過……”
“不僅如此,”沈妙接過她的話:“你的兒子,你的孫子,能幫襯的,我便都幫襯過。在整個西園,唯你最大,我不曾將你當做自己的嬤嬤,而是將你當做親人,信任你,親近你,凡是想著你,你說是不是?”
“是。
”桂嬤嬤道。的確,正因為沈妙年紀好又好哄,她將沈妙哄得服服帖帖的,她說什麼,沈妙便信什麼,西院里,她幾乎能當得上是半個主人了。
“那麼,我待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背叛我呢?”
輕飄飄的一句話,砸的正陷入回憶的桂嬤嬤整個人幾乎魂飛魄散。她抬起頭看著沈妙,驚道:“什麼!”
“嬤嬤不必露出如此驚訝的神色,”沈妙笑道:“我當初知道嬤嬤的叛主之心,比嬤嬤還要驚訝一千倍,一萬倍。”
“小姐,定是有人在挑撥,老奴從來不曾背叛過小姐,老奴怎麼可能背叛小姐啊!小姐,小姐一定要相信老奴!”桂嬤嬤反應極快,短暫的慌亂過后,便是一副極近委屈的模樣,冤屈喊的比天大,極力證明自己的忠誠。
“行了。”沈妙揮了揮手,面上顯出了一點淡淡的不耐來:“臥龍寺上,齋飯菜中,催情熏香,二嬸的手段一向高明,請嬤嬤來做事,還真的將嬤嬤視作心腹了。”
她一字一句說完,待說到最后一個字時,桂嬤嬤從開始想要辯解的姿態,便成了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了。
她愣愣的看向沈妙,目光中驚駭莫名。
“嬤嬤大概不識字,不知道世上有個詞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嬤嬤也是侍奉過兩個主子的人,我也想聽聽,現在在嬤嬤眼中,是二嬸的手段高明呢,還是我更勝一籌?”
“你、難道你……。”桂嬤嬤艱難的吐出幾個字。
“不錯啊,就是我。”沈妙的聲音壓得很低,低到只有桂嬤嬤能聽見,她道:“本來該糟蹋的人是我,最后為什麼會變成大姐姐?自然不是巧合,都是我干的。
”
心里猜到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一回事,桂嬤嬤恐懼的看向面前的少女,她半蹲在地上,笑盈盈的看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