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晚安靜坐在茶棚一角,聽著小販和客官二人一來一往的談話,目光則靜靜看向城門處。
她沒想過現身,只是遙遙送扶閑一段路便好了。
“姑娘可要添新茶?”小販手中拿著滾燙的茶壺,走到葉非晚跟前詢問著。
葉非晚將小茶壺上前推了推,小販了然,忙上前添新。
卻在此刻,城門口一陣馬蹄噠噠聲傳來,六七輛馬車排列的整整齊齊,正停在城門口中央,穿著大晉官服的大臣正站在城門口相送。
大陳的兩位使臣則與大臣抱拳行禮相別。
葉非晚頓了下,她記得大陳來了三位使臣,扶閑便是其中之一,可是……她竟未能瞧見扶閑的身影。
思及此,她不覺直起身朝前探了探。
“姑娘,茶添好了。”小販低聲道了聲。
葉非晚點點頭,目光仍望著城門處,手順勢將茶壺拿起來,便要倒一杯茶,卻未曾想,她心不在焉之下,竟抓到了壺身,起身并沒感覺,可當她將茶壺拿起來時,滾燙的茶壺頃刻灼的她掌心一痛。
葉非晚忙將茶壺放下,茶壺卻驀地朝一旁倒去,眼見一壺熱茶便要全數澆在她的手背上。
——一只修長如玉石的手從后面飛快伸了過來,穩穩抓住了茶壺把手,穩住了壺身,而后隨意將茶壺放在一旁。
那只手瓷白,緋色的寬袖因過快的動作在風中涌動,在這暗沉的茶棚中格外刺眼。
“無鹽女,本公子又救了你一次!”頭頂,一人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葉非晚手指一僵,幾乎瞬間抬頭轉身望去。
一身緋衣的男子正站在他身后,唇角仍帶著慵懶肆意的笑,眉目微揚,如同話本里的男狐貍精,只是眸光暗沉,比起以往的調侃更添了認真。
扶閑。
葉非晚喉嚨一緊,不覺問道:“你怎會在此處?”
“這個問題,難道不該本公子問你?”扶閑慢條斯理坐在她對面,毫不客氣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你為何會在此處?”
葉非晚一滯,目光越過扶閑朝城門口望去,使臣正朝這邊望來,卻并未有任何不耐,只是在城門口的邊角上恭敬等待著。
“我……”她張了張嘴,“來這兒飲茶。”
“飲茶?”扶閑像聽見笑話般,也隨之配合的低笑一聲,“我還以為你是舍不下我,所以特意前來相送呢。”
這一次,葉非晚抿唇不語。
“怎的不說話了?難道被本公子言中了?”扶閑挑眉,拿起茶壺給葉非晚也滿上了一杯茶。
葉非晚看著茶杯中微微起伏的茶葉,茶非好茶,不過是尋常的高茉,澄澈的茶水冒著熱氣,她笑了下,并未否認,只道:“一路順風。”
扶閑本拿起茶杯的手一頓,片刻后卻已恢復如常,繼續啜飲一口茶后,方才將茶杯放下:“看來本公子真的言中了。”
葉非晚抿了抿唇,不語。
扶閑摩挲著杯壁:“不是應該在皇宮嗎?他竟也放你出來?”這個“他”,自然是指封卿。
葉非晚頓了下:“他沒再阻攔我出宮。”
“嘖嘖,這還是封卿嗎?”扶閑搖搖頭,唇角一勾玩味道,“你到城門口,除了送我外,還因為不知如何見封卿?”
葉非晚凝滯下來。
扶閑見狀,便知自己說中了:“你可曾見過封卿求人?”
“什麼?”
“那般高高在上的一朝天子啊,”扶閑笑了下,只是笑容有些苦澀,“那天,你在官驛離開后,封卿知道你不愿見他,便求我前去安慰照顧你……他站在我跟前,腰都彎下來請求了。
”
扶閑停頓了好一會兒:“葉非晚,我沒見過他如此卑微過。”
葉非晚喉嚨一緊,卻說不出只言片語。
“循著你心中所想,去求去舍吧。”扶閑也逐漸靜了下來,這一句如氣聲,拖著長長的嘆息,聽得葉非晚鼻子一酸。
二人不知靜默了多久。
“葉非晚。”扶閑突然作聲。
葉非晚被驚了一跳,陡然回神:“嗯?”
扶閑安靜垂首看著手中的茶杯,聲音隨之低了下去:“我好像還……”
好像還什麼,他沒有說出口,只是張了張嘴,靜默了下來,眼眶卻逐漸紅了。
葉非晚看著扶閑,沒有追問。
扶閑卻輕笑一聲,一揮袖將面前的茶杯拿起,將茶一飲而盡:“該離開了,”說著,他已將茶杯放下,“這碗茶,你出錢。”
葉非晚眼睛一酸,匆忙眨了眨眼。
扶閑一襲緋衣拂動,人已站起身來:“臨別就不抱了,免得被你占了便宜。”
葉非晚想要出言回擊,可方才張嘴,便覺得喉中酸澀,說不出話來。
扶閑未曾停留,起身朝城門口處的數輛馬車走去。
葉非晚怔怔站起身,望著他的背影,隱隱中她知道,這一次,是真的分開了,哪怕往后再有見面的機會,他們也再無法如以往一般……肆無忌憚。
眼前一陣陣水霧擋住了前方的風景,葉非晚垂首,不想被人看見此刻的狼狽。
一陣帶著風聲的緋色身影襲來,下瞬葉非晚只感覺自己被人輕輕擁住,力道極輕,耳畔是熟悉的微揚的慵懶嗓音:“罷了,便被你占占便宜吧。”
葉非晚拼命睜大雙眼,從喉嚨擠出一個:“嗯。”
扶閑的聲音輕了下來,這一次不見調侃,只余一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