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昨夜仍有事情未曾商討完,葉非晚再未過多言語,跟在李公公身后朝著書房處走去。
“葉姑娘,”李公公腳步慢了兩步,躬著身子在前面引路,小聲道,“昨個兒皇上又熬了一宿。”
葉非晚一頓,昨日封卿的臉色已經很是蒼白,眼中血絲遍布,他卻如不知疲倦一般。竟是……又熬了一夜嗎?
“以往皇上雖也熬夜,可那都是葉姑娘不在的時候了,”李公公又道,“只是奴才勸不得,還請葉姑娘能勸勸皇上,政事雖緊要,可皇上的身子也緊要不是?”
葉非晚怔了怔,最終只低應了聲:“我試試。”
李公公忙應:“謝姑娘。”
待走進御書房,看見封卿的模樣,便是葉非晚也愣住,如今的封卿唇色蒼白近乎透明,雙眸卻隱隱泛著紅,幽深暗沉,聽見開門聲,他抬眸朝門口望來,本漆黑如黑曜石的眸子莫名溢出了些漣漪與柔色。
“你來了?”封卿站起身。
“嗯。”葉非晚容色復雜的點點頭,片刻后從袖口將紙頁拿了出來,“這是我昨夜回去書的葉家以往的糧倉位子。”
糧倉須得干燥通風,且占地極廣,京城的糧倉也不過七八處,其中有四處曾和葉府有關,葉非晚是聽聞過的。
柳太尉掌握的兵馬糧草,勢必離不開這幾處糧倉。
封卿伸手接過,飛快掃了一眼,下瞬目光微瞇:“京畿與臨城處也有一處糧倉?”那兒地勢荒涼,周遭多是山石,平日里更是無人來往。
“嗯,”葉非晚抿了抿唇,“那處糧倉地處城郊的山谷中,通風又人跡罕至,鮮少有人知曉。”
封卿抿了抿唇,難怪……柳太尉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葉非晚看了眼封卿:“李公公說,你幾日未曾休息了?”
“不過三日……”封卿的話戛然而止,雙眸隱有光亮望著她。
“什麼?”葉非晚蹙眉。
“你……關心我?”封卿問得遲疑。
葉非晚只覺自己心中一慌,人已避開了他的注視:“李公公關心你罷了,哪天你記得給李公公加餉銀。”
封卿仍望著她,下刻突然勾唇笑了下,便真是李公公關心,經由她口中說出,他也是高興的。
高興的難以自已。
可下瞬,他又想到什麼,抿唇道:“無妨,我不累,比起前世來,現在可是輕松的多。”只有在她跟前,他方能輕松的提起所有密事。
他學著將自己的一切,全都虔誠的獻與她。
“前世也沒見你多煎熬。”葉非晚低聲嘀咕。
封卿唇角的笑僵了下,那時他滿心不承認在意她,可是卻仍日日回府見她一眼。他最痛苦的模樣,是在她“死”后,留他一人生不如死。只有熬到再難熬下去,才能勉強睡下,可不過睡一會兒,便噩夢連連。
夢里的她有時會拿著銀簪站在他面前說“我恨你”;有時會滿臉冷漠的說“你活該”,有時甚至會滿眼茫然的望著他問“你是誰?”
“因為最煎熬的時候,是你不在時。”封卿低語。
葉非晚怔住,直直抬頭朝著封卿看去。
封卿卻沒看她,只偏頭望向一旁的角落。最初仍滿心鎮定,可被她看著,耳根竟越發的熱了起來。
葉非晚抿了抿紅唇,心中的慌亂壓不下去,干脆便要轉身離開。
“你去哪兒?”封卿幾乎立刻問道。
“我……”葉非晚張了張嘴,“糧倉的位子都在紙上,我該回……”
封卿面不改色道:“今日我命人挑了些新話本,還有街口的炒栗子,你嘗嘗。
”
葉非晚看向軟榻處,柔軟的絲綢墊上放著七八本話本,桌上則放著幾盤點心和一紙包炒栗子:“你不用休息?我回去也無妨……”
“不用,”封卿飛快道,“再者說,我休息也慣了旁邊有人了。”
葉非晚詫異,封卿疑心重,睡眠極淺,身邊有人從來都不會深眠,如今說,習慣身邊有人?
“那我讓李公公……”
“只要你!”封卿羞惱的打斷她。
可說完心中卻止不住的酸疼,他以往將她傷成什麼樣,如今她連“他愛她”都不敢信了?
葉非晚靜了片刻,終一言未發走到軟榻旁坐了下來。
封卿深深凝望著她,心里仍酸澀著,轉身走到案幾旁坐下。
葉非晚靠在軟榻上,不得不說,封卿安排的的確妥善,話本都是如今坊間口口相傳的新本,很是吸引人,她也不覺看了進去。
可時辰長了,她便聽見身側有些不對,譬如翻閱折子書頁的聲音消失了。
葉非晚轉頭,封卿一手撐著額角,另一手拿著書信,容色蒼白,雙眸緊閉,本清斂風華的眉目添了幾分疲倦的溫和。
他睡著了。
葉非晚抿了抿唇,安靜望著,卻不知多久,門口陡然傳來一陣細微動靜。
封卿皺了皺眉,卻未清醒。
葉非晚起身輕聲朝門口走去,李公公正欲叩門,見門打開,忙后退半步,輕聲道:“葉姑娘,大陳使臣扶閑公子欲見皇上。”
第455章 她說他難看
葉非晚走出御書房后,便看見不遠處長廊,一人正隨意靠在赤色大柱旁,一身的暗色緋衣在細風里微微拂動著,眉目微瞇,眼尾微微揚起,帶著幾分艷色,正似慵懶似隨意的等待著。
聽見這邊的動靜,他方才轉過頭來,卻在看見來人是葉非晚時頓了下,很快便垂眸,隱去多余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