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元王府本就是她此行的目的,可是,方才在集市上的封卿那般陌生,陌生的讓人窩心,甚至有些嫉妒那個曾忘記前世的自己了。
那個殘缺的她,得到了完整的她曾經最想要的東西。
“吁——”馬車外,高風勒緊韁繩低呼一聲。
葉非晚朝外看去,已到靖元王府附近,可離著正門仍有一段距離。
高風跟在封卿身邊甚久,從不會犯這種錯誤。
“王爺……”高風為難的聲音傳來。
葉非晚掀開轎簾朝外看去,一輛海棠紅的馬車正停在前方,一人站在馬車下,穿著件白色大氅,狐貍絨領包裹著那張被凍得微紅的小臉,很是嬌俏。
馬車上,寫著個“曲”字。
葉非晚看著那個“曲”,恍惚了一下,未曾想只是出宮一趟,竟如此有緣。
封卿也看到了,只掃了一眼前方的人影,飛快轉身看向身邊人,聲音極快:“我未曾約她前來……”像是解釋。
葉非晚頷首:“她似乎有話同你說。”
封卿一滯。
葉非晚又道:“我先進去府中了。”
話落,人已率先下了馬車,朝王府正門走去。只在經過曲煙身側時,她在望著她,于是她也頷首回了一禮。
心中很是平靜。
葉非晚走進王府中。
在皇宮里待得久了,如今看著王府竟覺得有些逼仄起來,可此處明明還是同以往一般。
前庭,后院,分毫未變,只是蒙了一層寒冬的積雪,裹了一層素白。
葉非晚靜靜看著,腳步卻徑自去了冷院。
這里也未曾改變,那棵歪脖子樹仍在,只是滿院的蕭瑟。
她輕撫了下樹干,方才走進屋內。昏暗的房屋倒是仍有幾分整潔,里屋的床榻依舊如以往。
她頓住,良久如著魔般走上前去,安靜躺在床榻上。
前世,她便是這般。
不知多久,門外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封卿僵立在門口,看著床榻上的女子,窗外闌窗打碎的陽光照在她身上,有一瞬竟如回到了前世,她再無動靜的躺在冷院床榻上的模樣。
他腳步怔怔上前,指尖不由自主輕觸著她的發:“非晚……”
葉非晚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一眼看進封卿的眸中。
那雙眼里,帶著還未曾收斂起的驚惶與濃重的滄桑,如隔著前世朝她望來。
“封卿,原來我們都活了這麼久,”她啟唇,聲音如幽嘆,而后坐起身子,望著他笑了笑,“這場戲碼,該結束了吧。”
第416章 她的好言是插在他心口的刀
冷院這個小小屋子,隨著葉非晚這番話而變得死寂。
封卿的手仍觸著她的發,指尖細微顫抖了下,卻轉瞬已然恢復如常,一動未動。
卻不知何時,窗外一陣風起,床榻旁的窗子“啪”的一聲被吹開,濺起細細飛揚的塵土。
葉非晚轉眸朝外看去,那闌窗外,正是那棵老歪脖子樹,樹枝上仍墜著些積雪。
——正如她前世臨終前看到的一般。
“又在說胡話了嗎?”封卿的意識亦被窗子撞開的那聲響喚回,他安靜站在那兒,好一會兒收回手,垂眸輕道,“天色還早,你若還有心思,今夜可去朔湖上看看。”
葉非晚緩緩坐起身,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封卿,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會自欺欺人。”
他總是自信且胸有成竹的,不論做什麼事。
封卿睫毛微顫,凝望她片刻,緩步上前坐在她身邊:“朔湖上的水與護城河相連,是活水,從未上過凍,今夜聽聞有畫舫,你若是喜歡……”
“封卿。”葉非晚打斷了他。
封卿話停頓了下,又繼續道:“方才曲煙找我,我亦不想回應,是你將我推出去的,非晚,怪不得我……”
“你為何也會跟過來呢?”葉非晚低聲問了句。
封卿臉色倏地煞白如紙,他訥訥轉頭看向她,眼底竟是惶恐無措。
“封卿,”葉非晚笑了下,迎視著他的目光,“你何時有了前世的記憶?”她的語氣分外平靜。
封卿看著她,旁人眼中驚世駭俗的前世今生的話,在他們二人之間,卻顯得格外尋常,如在說著今日好天色一般。
“當初,你欲離京,在城門處墜落之后。”他再未顧左右而言他,輕輕回應。
葉非晚怔了下,瞇眸仔細沉思了片刻,那都是兩年前的事了,他們之間明明相守不過數年,卻覺得好長。
“原來你那麼早就恢復了啊。”葉非晚側首笑開,“我那時從城墻上掉下去,很狼狽吧?”
封卿喉結一緊,眼眶赤紅。
他不懂她怎麼能如此坦然說出那件事,那是他心里頭的一根刺,每每想起便生不如死,她卻說……狼狽?
“我是你我二人定親那夜,有了前世記憶的,”葉非晚主動道,那時他們定親,她為免再生異端,給他下了藥,二人春風一度,未曾想后半夜,她便有了前世記憶了,“那時,我從冷院咽了氣,再睜開眼,便回到那夜了。”
封卿喉嚨一緊,聲音亦變得喑啞了許多:“所以,你那時一門心思想要毀了這場姻親?告訴所有人你反悔了?后來,你發現事不可變后,與我立下了‘待我奪得權勢后,便和離’的契約?”
而今想來,她那時的一切做法,似都能行得通了。
難怪前夜她還曾對他那般溫柔,見他便會臉紅,不過一夜,便冷言冷語,如變了一人,哪怕后來成親,也只想要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