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中,封卿似又看見腦海中的男子,站在一方墓碑前,近乎哀求、近乎卑微的說:“等著我,葉非晚。”
宮城之上,萬眾矚目之下,他的腳步驀地頓住。
第297章 談談?
城門處一片冷肅,將士穿著盔甲神色冷然。
便是城門上,高聳的城墻之上,都有弓箭手手執弓箭對準了這邊,形容肅穆。
已是深秋,天色泛著寒意。
簡陋的玄色馬車停在城門口處,葉非晚坐在馬車內,神色平靜,雙眸微垂,不知在想著什麼。
扶閑始終緊盯著她。
“將轎簾掀開!”馬車外,守衛再次高聲命令著。
馬夫忙道:“官爺,里面是少爺和表小姐……”
“掀開!”未等馬夫說完,守衛便已厲聲打斷。
馬夫終于緩緩走上前來。
葉非晚垂眸,手不覺緊攥。
下瞬,手背卻覆上一只如白玉石般的手。
葉非晚睫毛微顫,朝扶閑望去,后者未曾看她,只看向轎簾處。
馬車外,守衛聲音響起:“請二位下車。”
葉非晚起身便要下馬車。
扶閑望著她,微頓:“你……”
“怎麼?”葉非晚笑了笑。
“……”扶閑并未多說什麼,只是眉心緊蹙,他只是心中一股不祥預感,這個女人在心中,似乎早已算好了一切。
馬車周遭果真圍了一圈守衛,身穿盔甲,手執長矛,盡是冷肅殺氣。
扶閑瞇眸,倒不像城門守衛,反像……戰場殺敵的兵馬。
“你二位當真是表兄妹?”有頭領上前,看了眼扶閑又看向葉非晚,心生懷疑。
葉非晚剛要頷首,便已被扶閑調侃的輕笑打斷:“閣下倒是慧眼識珠,”他伸手,攬著葉非晚的肩頭,“我與她,確不是表兄妹。”
葉非晚難掩訝色,轉眸望向他。
扶閑卻繼續道:“她乃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此番南下,一則是她要調養身子,二也要行提親一事。”
未過門的妻子。
葉非晚凝眉。
那頭領聞言,似也生了疑惑,轉頭和身后人交換了個眼神,二人行至一旁:“此人,當真和王妃的畫像相像?”
頭領聲音極輕,葉非晚只隱隱聽見“王妃”二字,其余再聽不真切。
不過,果真同封卿相干。
她垂眸,心中諷笑一聲,見那頭領又懷疑的看向她,她方才深吸一口氣,伸手輕輕挽著扶閑的手,聲音平和溫雅:“二位官爺,我與公子確有婚約。一路南下,路途迢迢,且我身子虛弱,還請官爺行個方便。”
她的聲音低啞,倒真像生病之人。
扶閑垂眸,看了眼她抓著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像曾經以往那些美人兒一般,指腹柔膩的緊。她的指尖反而白皙纖長,如蔥尖般,只是手背瘦骨突兀,沒有那般柔軟,堅硬的令人心疼。
扶閑神色微緊。
“表哥,你覺著呢?”手被人輕輕捏了一下,扶閑頃刻回過神來。
他望了眼身前的頭領,又看向身側的女子,終勾唇一笑:“自然,若是再遲些,只怕夜幕將至,趕不上臨城的客棧了,再者道……”說到此,他伸手攬著她的肩頭,聲音柔了幾分,“內子身子尚有不適……”
“內子?”卻在此時,一聲低啞清冷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扶閑余下的話。
眾人循聲望去,而后俱是大驚,形容慘白跪在地上,不過片刻,竟已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之聲在穹宇之中回蕩著:“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
葉非晚睫毛微顫,很快恢復如常。
封卿的聲音,她熟悉入骨。
曾經還是靖元王的他,如今終于成了高高在上的帝王。
只是,她未曾想到,封卿竟會在此刻,出現在城門處,他仍舊身穿著明黃色龍袍,腰封襯的他身姿頎長華麗,金色冠帶垂在身前,眉目如夜間乍然盛放的曇花,那般精致卻冷冽。
此刻,他正死死盯著這邊。
他是天生的帝王。
葉非晚抬眸,望了眼頭頂天色,巳時三刻,本該是封卿登基的時辰,他卻出現在了此處。
真諷刺,她安靜想著。究竟怎樣的怨惱,能讓他舍下登基大業,來阻止一個下堂妻出城呢?
正如前世,她如何都想不通,他為何始終將她困在王府一般。
手,被人緊攥了一下。
葉非晚陡然回神,轉眸正對上扶閑的目光。
封卿看著在自己眼前旁若無人對視的男女,唇色微白,他幽冷的目光逐漸落在那二人交握的雙手之上,心口處似有傳來陣陣刺痛:“二位何時成了夫妻,我怎會不知?”每一字,都道的分外艱澀。
扶閑勾唇淺笑:“這世上,多的是皇上不知之事。草民還未曾恭喜皇上,得償所愿。”他的尾音微揚,唯有雙目罕有的嚴肅。
封卿神色陡然緊繃,他死死盯著扶閑,得償所愿?卻為何……他覺得并沒有。
最終轉眸,他看向葉非晚:“你如何說?”
他不在意扶閑如何說,他只聽她的。
葉非晚垂眸,許久低笑一聲道:“民女恭喜皇上,得償所愿。”
至高無上的權勢,他終于得到了。忍辱負重這般久,得償所愿。她也不介意送出一聲“恭喜”。
只是,他的喜,再與她無關。
封卿臉色蒼白如紙。
她自稱“民女”,那般疏離笑著,在恭喜他。
十幾年的韜光養晦,只是為了讓自己站在眾山之巔。可今日,他為了她,拋下了文武百官,棄了登基大典,罔顧天下目光,來到城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