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登基之時,她離去之日。
“本就無鹽,而今這幅故作平靜的模樣,果真更丑!”對面,扶閑低哼一聲。
葉非晚抬眸望向他,她鮮少見到這般裝扮的扶閑,不再是一襲緋衣,反而只穿著一件普通素袍,臉上不知涂了何物,黝黑了些,絕艷色淡了不少,但雖刻意掩飾,卻仍顯出幾分佳公子的模樣。
而她,臉上則上了厚厚一層脂粉,襯得臉色、唇色蒼白,形同病弱之人。
如今,京城四周俱是封卿之人,她不敢冒險。照扶閑所言,她是他身染重病的遠房表妹,如今冬日將至,特去江南養病。
“多謝。”葉非晚并未惱他方才那番話,只靜靜道。
扶閑身子一僵,緊盯著眼前女人,神色微沉,終轉身望向別處。
馬車繼續前行著。
外隱隱傳來百姓低語之聲。
“你們可曾聽聞?我聽我在大理寺當差的親戚說,新帝生的好看至極,如天人似的……”
“自然,”有人應和,聲音輕了些許,“所以當初,那葉府千金,才會追的滿城風雨啊!”
“葉府千金,哪個葉府?”
“還能是哪個……倒了的那個!”
“葉府雖倒了,如今夫君成了皇上,對那千金來說不也是好事一樁?”
“什麼好事啊,”那人輕哼,“我聽說啊,是那葉府千金一廂情愿,圣上啊,早已有了心儀之人……”
“……”
馬車仍舊繼續前行,身后聲音終于逐漸消散。
葉非晚神色始終平靜,仿佛那些人說的不是她般。
身前,一人目光直直望向她。
葉非晚抬眸,正迎上扶閑的目光,他一貫隨意不羈,而今,眼中似是擔憂。
她笑了笑:“怎麼?”
扶閑望見她的笑,眉心皺的更緊:“你……無事?”
“我有何事?”葉非晚雙眸半瞇著,“當初確是我不知廉恥追在封卿身后的,封卿心中也確有心儀之人……”
這些都是事實,她否認不得。
“……”扶閑靜默,只是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公子,城門將至。”馬車外,馬夫聲音沉沉。
也是在此時,門外冷肅聲音傳來:“那邊的,馬車里是何人?”聽起來似是城門守衛。
“回官爺,是咱們少爺和表小姐,表小姐身染重疾,難承冬寒,正要去江南調養身子呢。”馬夫恭敬道,順勢朝守衛手里塞了些銀子。
“掀開轎簾看看。”這一次,守衛聲音緩和些許。
“是。”馬夫忙道,緩緩將轎簾掀開。
葉非晚手不覺一頓,身子冰涼緊繃,努力平靜心思。
一個穿著盔甲的守衛站在門口,手中拿著長矛,朝馬車內審視般望了一眼,徑自掠過扶閑,看著葉非晚。
葉非晚垂眸,手心盡是冷汗。
許是她如今很是瘦削加上臉頰蒼白如紙,那守衛看了好一會兒終于將轎簾落下:“行了,過去吧。”
“多謝官爺!”馬夫連聲道謝。
馬車復又徐徐前行。
葉非晚手始終緊攥著,面無表情。沒有離開的喜悅,也不見任何悲傷。
“葉非晚……”對面,一人低喚著她。
葉非晚抬眸望去。
扶閑正看著她,再未言語,他只是輕嘆一聲,伸手拉過她的手。
葉非晚一僵,想要將手撤回,扶閑力道卻陡然增大,任由她如何用力都掙脫不開。
而后,他一根一根的將她緊攥的手指掰開,手心早已因著方才的緊攥,掐出一個個小小的血痕。
扶閑看著那血痕,怔忡很久。
卻在此時,身后一聲高呼傳來:“攔下那輛馬車!”
一聲高吼,驚擾身后眾人。
葉非晚只聽見一聲馬匹嘶鳴,而后馬車停了下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傳來,輕易將馬車包圍。
她垂眸,仍舊面色無波。
因為知道封卿的能力,她從不認為自己能夠順利逃脫。
可是這一次,她卻知道了如何逃脫。
前世,她死去,方了結這段孽緣。
今生,總要“死”一次。
……
皇宮之中。
巳時已過。
封卿靜立于宮殿之內。
天下最盛的權勢,他如今唾手可得;身披的龍袍,卻多了幾分沉重。
還有……漫無邊際的孤寂。
“封卿,我名叫葉非晚,你可要記著了!”
耳畔,突然傳來女子狡黠的聲音。
他猛地轉眸,卻什麼都沒有。
內侍走了進來,聲音恭敬:“皇上,時辰快到了。”
皇上。
封卿薄唇微抿,未發一言,而今他還未登基,眾人皆改了口,他們懼他,怕他,敬他。
可唯有一人,會對他說:“我是你的妻子,不是你的下人!”
而今,那個人,他卻不知她在哪兒。
京城大小官道俱封,她的畫像遍布全城,卻一無所獲。
最為無力的,卻是……他知道,她和扶閑在一起。
起身,封卿朝宮殿外走去,一襲龍袍襯的他尊貴無雙,抬眸之間霸氣畢現,似乎……這位子本就為他而生。
“王,皇上,”卻在此時,高風飛快跑了過來,湊到封卿身側,聲音極輕:“城門處,疑似發現了王妃身影。”
封卿輕怔,卻又極快恢復平靜。
“皇上?”高風不解。
封卿卻只面無表情道:“你也說了不過‘疑似’,我豈會因她舍下登基大典?”
沒錯,他從一無所有到掌天下權,坐上如今的位子,豈是一個小小葉非晚能比的?
高風一愣,終俯首退下。
正殿之前,有九十五層石階,九五之尊。
封卿抬腳,拾級而上。
可每走一步,步步錐心。
當內侍聲音尖銳高喊:“吉時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