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朝著城中駛去,天色漸晚,道路兩旁行人漸多,透過微微晃動的轎簾,遠處隱約能瞧見幾處花燈已隱隱亮起,五顏六色,煞是好看。
葉非晚思來想去,最終從袖口掏出一錠銀子,遞向扶閑處。
“這是?”扶閑挑眉。
“今日,我欠你的,”葉非晚抿了抿唇,“還有,多謝。”
多謝什麼,她沒說。
扶閑雙目一緊,死死盯著她掌心那一錠銀子,玩笑般說她欠他良多,她便恨不得快些了結。
還真是……讓人不爽啊。
他久未回應,葉非晚難免不解,抬眸道:“扶……”
話未說完,便只覺眼前一暗,扶閑暗緋色寬袍幾乎將她籠罩住,他一手撐著轎壁,居高臨下盯著她:“葉非晚,我勸誡你,休要再招惹本公子!”
“……”葉非晚凝滯片刻,許久抬眼望著他,“可這是你親口所說,欠你銀子。”
“……”扶閑似是僵住,良久方才一副見鬼的模樣,飛快遠離她,“本公子方才定是鬼迷心竅了。”低咒一聲,他重新抬頭瞪著她,“去,給本公子買兩個糖人。”
“什麼?”葉非晚不解,朝著轎簾外望了一眼,方才發現竟已到城中。
“怎麼?不是說要還我銀子?這銀子便是我的了,去買!”扶閑眼一橫。
葉非晚無奈,最終下馬,街邊便有手藝人,守著一塊小小爐臺,手上一層繭,卻極為整潔,正靈巧而敏捷的捏著糖人。
如今夜幕已至,那爐臺旁卻是圍觀者多,出錢者少。
葉非晚上前,買了兩個拿在手中,糖還散發著剛熬出來的清香,著實饞人。
想不到那扶閑倒是有幾分良心,還知道買兩個。
葉非晚轉身便欲朝馬車走去,卻在看清身后人時被驚得低呼一聲。
扶閑不知何時竟然下了馬車。
“你干嘛?”她沒好氣道。
扶閑皺眉,瞪著她手中的糖人,許久從牙縫中擠出一句:“這小玩意兒,能吃?”
“……”長久的靜默。
葉非晚最終未能忍住笑出聲來:“怎麼?堂堂扶閑公子,連糖人都沒吃……”
話沒說完,手中兩個糖人便已被搶了過去,扶閑伸手,直接將其中一個糖人塞她嘴里,堵住余下的話。
“扶閑!”葉非晚匆忙拿出糖人,惱怒喚他。
扶閑盯著她,倒是比方才在馬車里有生氣多了,冷哼一聲,他一揮袖:“聒噪。”
話落轉身,卻在看見身后人時停住。
“你說誰聒噪?”葉非晚的聲音傳來,“怎麼停下……”
話,同樣戛然而止。
前方,花燈光芒下,一人一襲白衣站在那里,臉色陰沉的嚇人。
第173章 他始終不記得
葉非晚只覺渾身冷若冰霜。
封卿。
站在花燈之下,一襲白衣恍若謫仙的男子,正是封卿。
他面無表情望著她,而后目光沉沉落到她手中的糖人上,眼中似有波濤洶涌、怒火翻騰。
葉非晚攥著糖人的手微緊,心底驀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惶恐。
然不過頃刻,她便已被一聲呼喚打醒。
“阿卿,你在看誰?”封卿身后,一個女子緩緩走上前來,穿著一襲白色小襖,毛絨的披風將她的小臉裹在其間,手中還抱著一個罩著毛氈的暖手爐,聲音柔弱,身形似弱柳扶風。
曲煙。
待她走到封卿身側,同樣也望見了不遠處的葉非晚,本就蒼白的小臉幾乎立刻血色全無,她甚至朝著封卿身后躲了躲:“阿卿……”這一次的聲音怯怯,我見猶憐。
封卿眼底的怒,也似被這一聲稱呼喚的一干二凈,唯余如古井般的深邃漆黑。
真般配。
葉非晚瞇著眼睛打量著站在自己跟前的一對男女,心中靜靜想著。
“噗……”反倒是身側的扶閑陡然輕笑出聲,他緩緩走到葉非晚跟前,聲音極輕,“葉非晚,你這幅尊容,可以直接入殮了。”
葉非晚一僵,自然知曉他在說自己臉色青白,抿唇剛欲言語,扶閑卻已直起身子,懶懶望了封卿一眼:“原來是王爺,真巧。”他說得很是輕佻,話落,緩慢卻又挑釁的拿起糖人吃了一口。
封卿的目光,極快的自扶閑手中糖人身上掃過,眼中似有一絲陰鷙,卻轉瞬即逝。下刻他已垂首,如未曾看見這二人般,垂眸對著身側女子道:“煙煙,你身子不好,我先送你回馬車。”
話落,他便已扶著曲煙,似要離去,卻又在轉身之際頓了頓,側眸道,“休要忘了你的身份,還有……你我還未和離。”而后,再未遲疑。
葉非晚緊攥著手中的糖人,這般體貼的封卿,她還從未見過,前世,今生,從來都沒見過。
什麼還未和離,他似乎一直將她當初說的那句“一生一世一雙人”當做笑話吧。
眼見那二人便欲離去,消散在逐漸躲起來的人群之中。
“封卿。”葉非晚陡然作聲。
前方,封卿背影一頓,終是停了下來,便是身側,扶閑都朝她望著,眉心緊皺。
葉非晚什麼都未曾理會,只上前幾步,靜靜走到封卿面前,神色平靜:“今夜,不論多晚,不要忘記回府。”她道。
曲煙臉色一白,朝著封卿身側縮了縮。
葉非晚望著她的身影,嘲諷一笑,兩相對比之下,倒是顯得自己如同妒婦一般。
封卿緊盯著她。
她卻再不愿過多停留,只繞過他二人,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