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非晚迎著封榮的目光,抿了抿唇,而后俯身跪在地上:“非晚的條件,是求父皇收回那日的成命。”
她的語氣,極為堅定,即便跪著,背亦挺的筆直。
封榮半瞇著眼睛,打量著跪在座下的女子,以往倒是他忽視了這個商賈之女,沒想到,尚有幾分勇氣。
“你要朕收回什麼成命?”他故作不懂。
“‘無父皇之令,封卿不可登高位’之命,”葉非晚說到此處,呼吸沉了沉方才繼續,“封卿文韜武略皆有,更是民心所向,滿朝文武多心悅之,還請父皇……立封卿為王儲。”
說到最后,葉非晚后背終是生了一層冷汗。她心中打鼓,等著封榮發火。
天子尊嚴,不容挑釁。她此舉,實屬越俎代庖。
可是,她寧遭殃災,也不愿虧欠封卿。
便讓一切回到原點吧。
只是,等了許久的發火并未到來,封榮始終一片沉靜。
葉非晚心中添了幾分忐忑,微微抬眸,卻正望見封榮神情怔忡,好像在……望向不知名處,目光恍惚。
“父皇?”她低聲喚著。
封榮陡然回神,而后神色陰沉下來:“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非晚知道。”葉非晚聲音微緊,“可是父皇再無其他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她反問。
封榮垂眸,居高臨下緊盯著她,倏地諷笑一聲:“朕為何要選一個處處與朕作對的王來繼承大業?”
“如果加上這個呢。”葉非晚靜靜將袖口中的信紙拿了出來。
“什麼?”封榮皺眉,明顯仍舊不屑一顧。
葉非晚緊了緊喉嚨,將信紙徐徐展開,并非書信,而是……臨摹的一幅畫。
畫上,有一個人,一個女人。
女人身穿紅衣紅裳,立于枯枝之下,長發綰成青云髻,雍容華貴。
眉目艷絕,樣貌風華無二。
封榮的目光陡然一僵,直直盯著那副畫,長久未曾轉移,眼底初初有一絲困惑,而后怔忡,繼而大慟,整個人如被雷擊般坐在那處,一動不動。
“父皇……”
“何處來的?”封榮陡然作聲。
葉非晚抿唇:“王爺的書房。”
她說謊了,畫,是她前世時在封卿書房翻找到的,初次見到,她便被畫中女子的樣貌所震懾,以至久久未能忘懷。甚至因著這幅畫,她還和封卿冷戰近一個月。她以為畫中女子是封卿的心上人。
后來……她還想離家出走,不知怎的就在門口碰見了喝醉的封卿,他拉著她咬牙切齒說了句話:“葉非晚,你是不是以為本王是石頭里蹦出來的?”
葉非晚才知道,原來,畫中的絕色女子,是他的娘親。于是她便逢年過節去祭拜一番,竟將她的模樣記了下來。
“果真是他拿走的啊……”封榮聲音喚回了葉非晚的神志,他道的朦朧,“二十多年了,朕都忘了她長什麼模樣了,我早就忘了……”他呢喃了兩遍,最后一遍,未曾說“朕”。
葉非晚雙眸一沉,她知道,她賭對了。
上次,封榮果真沒有真的想殺死她,而封卿的娘,也果真是封卿被他抗拒的緣由。
“你方才說,要朕立封卿為王儲?”不知多久,封榮終于冷靜下來,聲音沉靜,“怎麼,這般愛他?”
愛?
葉非晚心口微僵,想到他待曲煙那發乎情止乎禮的如視珍寶的模樣,便覺得愛何其可笑?
“他是因我,才應下了父皇的條件。父皇應該也知,他本就不是燕雀,而是鴻鵠。”說到此處,她微微垂眸,“我只求,兩不相欠。
”
“兩不相欠……”封榮呢喃著這四字,“當初,那個女人自盡前,也曾這般說過……”他呢喃。
“什麼?”他的聲音太輕,葉非晚并未聽清。
“無甚,”封榮回神,緩緩起身走到葉非晚跟前,將那副畫拿起,“既然想兩不相欠,朕便給你兩不相欠。”
總比當初,他沒有應下,逼著她從城墻躍下好。
“皇上的意思是……”葉非晚猛地抬頭,滿眼不可思議。
封榮并未言語,他只是轉身走入內殿之中。
……
這一日,葉非晚從皇宮而出,手中多了一封密詔,蓋了傳國玉璽的密詔:
“大晉湯湯,數年流長。朕年歲已大,國卻不可一日無君,今立靖元王封卿為儲,當勤勉克己,愛民若子,穩大晉根基,保傳承百世。”
第170章 誕辰
沉重的宮門在身后重重闔上。
葉非晚低低呼出一口氣,她不喜歡皇宮那種壓抑而沉悶的氣氛,她想,若是余生一直生活在這里,她定會瘋的。
所幸……所幸……
護城河活水之故,未曾結冰,水面上氤氳著白霧,拱橋在其上,都顯得有些縹緲。
葉非晚靜靜走上拱橋,心中卻全然沒有賞景的心思,只在想著,這皇宮周遭往來,多是皇族官家,家家戶戶俱有幾輛馬車。那拉客的馬車,鮮少到這邊來。
她大抵……要走回去了。
可是……腳步卻在行到拱橋正上方時頓住。
橋的另一側,停著一輛暗緋色馬車,馬兒正閑來無事的動著前蹄,馬夫也在百無聊賴的順著馬的尾巴。
似是察覺到這邊的動靜,馬夫抬頭,滿眼驚喜:“公子,出來了。”
馬車轎簾被人徐徐掀開,那懶懶靠在轎中的人,不是扶閑是誰?
葉非晚凝眉,走下拱橋:“扶閑公子還在此處作甚?”總不能是等她的吧?
扶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不耐煩道:“怎麼這麼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