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的一聲,門被人徐徐推開,大夫從內寢走了出來,見到她匆忙行禮:“草民拜見王妃。”
葉非晚擺擺手,許久,聲音微哽:“大夫,我父親……如何了?”
“葉老爺病重入骨,如今,也只能用湯藥吊著這口氣了。”大夫說著,搖頭嘆息一聲。
多謝,我知道了。
葉非晚很想這般回應,可喉嚨一緊,眼眶莫名酸脹,卻是什麼都道不出口。
大夫并未多說任何,背著藥匣小心翼翼離去了。
葉非晚靜靜望著床榻上的父親,此刻褪了冬衣,她方才察覺,原來……他瘦了這般多,臉頰凹陷蒼白,手背上也皺巴巴的,骨頭突兀。
她怎的這般混賬!葉非晚靜靜想著,這般長時日,她竟……什麼都沒看出來,甚至還自以為能改變前世的悲劇。
可如今……原來被保護的一直是她!
她不想哭的,可眼眶酸澀,她努力睜大眼睛,不讓淚珠掉下。
“哭什麼?”病榻上,虛弱之聲傳來,“而今我不是還活生生的?”
葉非晚身軀一僵,良久勾唇笑了出來:“爹,我沒哭。”她說著,笑的越發用力,卻終究未能忍住尾音的顫抖。
“不讓你知曉,便是怕你這般……”葉長林見狀,低低嘆息一聲,“而今,你這副模樣,讓當爹的如何放心離開?”
“那就不要離開,可好?”葉非晚仍努力笑著,“爹,我去求皇上,皇上還曾應我一個條件呢,讓太醫署的人給您看病,那里都是最好的大夫,您定然會無礙……”
說到后來,她竟有些混亂了。
“非晚。”葉長林陡然喚她。
葉非晚睫毛一顫,混亂的思緒如被注入一道清氣。
“爹的身子如何,爹自己心中清楚,你想讓我如活死人般躺在床上,每日靠著一碗藥吊命?”
葉非晚沉默了。
她知道,那不好受,生不如死。前世,她便躺在冷院的床上,每日靠一碗藥吊命。她不愿父親也經受那般折磨。
“非晚,可不能這般,”葉長林輕笑一聲,“我若是被吊命吊死,到時定然難看死了。萬一到了地府里頭,你娘親嫌厭我如何是好?”
“娘親不會嫌厭您的……”葉非晚飛快搖首。
“你啊,還是不了解你娘親,”葉長林低笑,“她啊,最為膚淺了,當初便是見我儀表堂堂,這才非我不嫁,我若換個模樣,她定然嫌棄了……”
“……”葉非晚喉嚨一酸。
“非晚,而今,我也已孤身一人在塵世間過活了十幾年,如今能抽身離去,我心底自是高興的……”話至后來,他的聲音越發輕緩,直至消失。
葉非晚怔怔望向床榻。
爹昏睡過去了。
大夫說,爹今日撐了太久,很是疲憊,當好生休息。
葉非晚望著父親瘦削的臉頰,內心驀然升起一片慌亂,如被人扔入枯井一般,絕望至極。
外面,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葉非晚怔怔轉頭,許久,起身朝門口走去。
“小姐……王妃,”門口的丫鬟匆忙道,“您要離開了嗎?馬車便在外面候著呢。”
“嗯。”葉非晚頷首。
馬車的確在門口處,地上的積雪被踩的“咯吱”作響。
“回王府。”她低聲道。
馬車很豪華,馬夫早已點上了火爐,里面烤的暖烘烘的。
葉非晚一人孤零零坐在其間,不知多久,馬夫聲音傳來:“王妃,到了……”
葉非晚低應一聲,掀開轎簾囑咐道:“對了,你在此處……”候著我。
最后幾字,并未說出口。
葉非晚看著從王府里匆匆走出的人影,白色袍服翻飛,似有急事般。
身姿卓絕無二,便是一旁的白雪都稍遜幾分姿色。
封卿。
葉非晚站在王府門口,靜靜望著他,第一次,想不管不顧前世今生的恩怨,想將心里的恐懼說出來。
“封卿……”她喚他。
封卿腳步一頓,望向她時,眉心不覺一蹙,她的臉色很是蒼白:“發生何事?”
“是爹……”
未等葉非晚道完,便已被打斷。
“王爺,您的馬。”門口,守衛牽著他的那匹汗血寶馬恭敬道。
“今日發生一些急事,恐不能與你回葉府了。”
扔下這句話,封卿已然匆忙繞過她,飛身上馬,動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
葉非晚一怔,扭頭望著封卿匆忙離去的背影,廣袖在寒風拂動,仍舊俊逸非凡,恍若謫仙,她卻覺得……他離著自己,越發遠了。
她的驚懼,他終是不能感受半分的。
回到后院,葉非晚只飛快收拾了些許衣裳,便欲匆匆折返。
“小姐,您去哪兒?”芍藥在一旁插不上手,急的險些落淚。
葉非晚站在門口,對她笑了笑:“芍藥,有人問起來,便說我回葉府住一段時日。”
雖然……也許并無人稀罕她的下落。
行至王府門口,葉非晚方才察覺到,送她回來的馬車早已不見了。
天色陰沉沉的,又開始零星的飄著雪粒。
葉非晚一頓,攥了攥手中的小包袱,起身沿著墻根處走著。
她一直在忍耐,可眼下夜色深沉,孤身一人在黑暗中走著,她終究有些承受不住了。
呼吸變得沉重,她身形微晃,提著包裹的手扶著墻壁,另一手遮住雙眼,淚珠倏地便落了下來。
無聲的哭泣。
原本以為,上天要她重生,她便能逆天改命,卻終究不過是錯覺罷了。
“吁——”身側官道上,一輛馬車徐徐停下,轎簾掀開,露出一張絕色容顏。
“我瞧著是哪家姑娘在這深更半夜不曾歸家,敢情是你這無鹽女啊?”男子的聲音玩味而調侃,帶著幾分華麗的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