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清透如水,落在幾人耳中,卻令他們呼吸一滯。
朱峰壓抑住急促的心跳,一顆心猛地墜下去,面上竭力保持鎮定。
他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抽了抽,似沒想到顧月淮竟能察覺到他的心思,半晌不語。
顧月淮也不在意,瞥了一眼朱峰身旁的崔和杰,后者下意識縮了縮肩。
她率先離開辦公室,順著樓梯走遠了。
林錦書手指摩挲了一下手里的包帶,看向朱峰,聲音客套中帶著淡淡的警告:“朱組長,京城知青的事本是由你全權負責的,有這個時間,不如盡早做打算,善后。”
她頓了頓,又垂下眼睫:“顧家都是我的孩子,我總要多顧著他們些的。”
林錦書說完這些話,又抬起頭朝著朱峰,魏落微微點頭,轉身施施然走了。
朱峰狠狠剜了她的背影一眼,眼中蘊滿怒火。
這母女倆,都特麼拿他朱峰當耗子?今天這一趟群眾日報,真是無用又晦氣!
他深吸一口氣,轉頭看向魏落,想從她這里再找找突破點,可轉頭就看到魏落已經坐在辦公桌后開始處理文件了,像是已經把他遺忘了,一時又氣得不輕。
“走!”朱峰磨著后槽牙,從牙縫中擠出這麼一個字,就大步離開了。
崔和杰臉色有些苦,不想這個時候撞槍口上去,可他身為朱峰女婿,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原本以為知青向導是個什麼香餑餑,可自從干上了,就沒碰上過好事!
眾人一走,辦公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魏落抬起頭來,捏了捏眉心,沉吟片刻后喊了人進來:“去門口把那些人帶進來。”
既然已經和朱峰撕破臉了,那她也沒必要再小心謹慎藏著掖著,如顧月淮所說,趁著現在還有權利在手,就把黃晟的事徹底做實了去,這樣也能保住群眾日報的名聲。
她也怕京城方面病急亂投醫,胡亂扯出什麼苗頭給黃晟平反,到時就為時已晚了。
*
汽車一路打著喇叭,街道上的行人紛紛讓行,一臉的驚懼艷羨。
顧月淮和林錦書坐在后座,氣氛尷尬又僵硬。
不知過了多久,林錦書終于出聲打破寂靜:“囡囡你別怕,我已經警告過朱峰了,他雖然手里有些權利,可也不敢隨便對你爸他們動手,謝謝你能應這場家宴飯局。”
林錦書抿了抿唇,抓著包帶的手有些緊。
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每每和這個女兒說話時,總有著被壓迫似的窒息感。
“沒什麼好謝的,我和你去,秦家來震懾朱峰,各取所需。”
“不過,我不敢保證在飯局上乖乖充當一個顧睿淮的妹妹,如果做了什麼事,說了什麼話,還請林女士不要計較。”顧月淮眼尾揚起,話音十分耿直。
她忽然應下這場飯局,自然不是因為善變。
林錦書是聰明人,臨走時她和朱峰說的話足以給她啟示。
不管林錦書對她到底是什麼目的,只希望有秦家震懾,朱峰不會那麼喪心病狂拿顧家人出氣,畢竟她未來是要離開青安縣前往淮海市的,她走了,家里怎麼辦?
秦萬江雖然只是個公社書記,但他手中人脈背景并不簡單,足以應付朱峰。
她倒不覺得利用秦家的權勢有什麼不好,人活著,就要懂得借勢,如她三番四次利用軍醫,亦或是徐川谷的身份全身而退是一個道理,這就是時勢,沒什麼可忌諱的。
林錦書不是個合格的母親,但只要她還是個母親,就會護持顧家其他人。
這一點,她倒是從未懷疑過,畢竟上輩子走投無路時,也是林錦書收留了她,盡管這樣的收留對她而言是二次創傷,但不重要,總歸目的達成了。
林錦書嘴唇動了動,低聲道:“你能……喚我一聲,一聲媽嗎?”
顧月淮歪著頭打量她一眼,笑道:“我一直不明白,你一直追著我認媽是什麼意思,你要是想要女兒,多的是人愿意認,比方說姚美麗?”
林錦書手一頓,苦笑道:“我從沒有和美麗說過接近你的話,更沒有利用她套你的消息,我聽她提起過,你們認識時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是,美麗是對我有很深的孺慕,總念著要拿我當親媽,但這之中沒有利益交換。”
“囡囡,你太警惕了,我是你親媽,只是想著這些年沒有盡過一天當媽的職責,想要對你好,讓你過上好日子,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已,你未免把我想的太壞了些。”
林錦書說著,用力掐了一把手心,抬手摁了摁酸脹的眼角。
顧月淮斂去唇邊的笑意,神色轉淡:“哦。”
林錦書搖了搖頭,不再提稱呼的事,想到軍醫,忍不住道:“囡囡,現在雖然形式沒那麼動蕩了,可前線仍然危機四伏,這軍醫能不當還是不要當了,像你這個年紀,就應該多交些朋友,去香江,京城,金陵城那些地方逛逛,玩玩,不該去部隊。”
顧月淮聽了這話,忍不住笑了。
“林女士,我不是什麼愛做夢的千金小姐,你說的這些和我挨邊嗎?”
“還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結婚了,夫唱婦隨不是應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