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健的第一反應就是反駁,他不信她真能弄來糧食,可觸及她的眼神,卻又怔住了。
她的行為舉止略顯慵懶,抬眸平視時,一雙靈動誘人的貓兒眼中卻滿是冷漠,不是一種純粹的冷,反而是帶了一股子煞氣,看人時總有種撲面而來的凌厲感。
這樣的人若決定要做什麼,定不是嘴上說說,因為她不會那麼閑。
邢健盯著顧月淮,先前的嘲笑和不信任消失殆盡,沉吟片刻,他道:“我敢!”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粗獷,和他英俊的面容頗有些不符,可說話時勇往無前的堅定也著實令人欣賞,有著一種極大的反差,再加上身上淡淡的匪氣,別具一格。
顧月淮眉眼一彎,嗓音如山間清泉,玉石相擊:“好!那這生意我們就做了!”
她朝著邢健伸出手:“顧月淮,往后你叫我顧姐就行了。”
邢健捎了捎頭,和顧月淮的手相握在一起,有點不好意思,卻還是語氣別扭地道:“我看你年紀不大,還沒滿二十歲的吧?我已經二十五了,顧姐?”
顧月淮淡淡一笑,沒回答,真要按年紀算,邢健該喚她一聲阿姨。
“我先把宋今安帶走,他自會為了救人說動宋霖,到時候琉璃廠的事瞞不住,豐市或許會大換血,你只需要堅守陣營,等待風波過去就是了。”
“至于糧食,我過段時間就送過來,提前預祝我們黑市街區成功了。”
顧月淮從炕上跳下來,眸子熠熠生輝,朝著邢健露出一個略微和善的笑容。
邢健點了點頭:“好,我等你,到時候我們再商討細節。”
眼下沒有見到糧食,說別的都太早了,雙方建立第一次信任,只怕還要等到豐市勢力大換血,且糧食到位之后,到時候才能深入談談黑市一條街的事。
雙方從屋里出來,天光大亮,紛飛的雪花落在臉上,冰冰涼涼的。
邢健偷瞄一眼顧月淮,摸了摸肚子說道:“顧姐,你看我們現在的關系,這毒……”
顧月淮眉梢一挑,環顧四周,慢條斯理的從角落里隨手摘了一節干草,將之遞給邢健,語氣鎮定又從容:“喏,吃了這個就沒事了。”
邢健:“???”
他一臉狐疑地看著顧月淮遞過來的干草,乍一看,和雜草沒什麼兩樣。
邢健眉頭打結似的皺在一起:“你在逗我?”
“愛信不信。”顧月淮呵呵一笑,不欲多說。
虎子拉著顧月淮的手,看了看邢健:“啊啊啊,啊啊啊。”
邢健一聽,更加糾結了,沒好氣的把干草塞進嘴里:“你才認識她多久,就幫著她說話了,我看這雜草可不像什麼解毒的草藥,估摸著就是坑騙我的。”
顧月淮輕扯唇角,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雖說現在和邢健勉強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但他做的這些事也實在讓人夸不起來,沒讓他吃坨大糞已經是她心善了,相比之下,一口草難道不夠好?
不等邢健跳腳,顧月淮便道:“行了,把宋今安帶出來,我帶他去H省。”
邢健撇撇嘴,倒也沒多說什麼,喊人去把宋今安給帶了出來。
宋今安依舊處于昏迷的狀態,看身上的傷勢,實在凄慘,見狀,邢健還眼神虛浮地左右轉動眼珠,生怕顧月淮對他的“惡行”產生什麼想法。
顧月淮神色平淡,像是沒看到似的,說道:“我把人帶走了。”
她要處理這里的事,鐵皮屋里的其他人就暫且管不了了。
她原本還想著讓宋今安直接死在這里,也算是為自己報仇雪恨了,可眼下破局的關鍵是他,若人真死了,依宋霖的窩囊與保守,不一定會動豐市,可若是有宋今安在旁說服,以他的善心和執著,豐市定會被整頓,私仇只能暫且擱置。
在晏少虞的庇護下,她不僅學會了畫畫刺繡,更多的,還是學會了忍耐。
她已經忍了那麼多年,在面對田靜時都撐住了,更何況是一個宋今安?
邢健認真看了看顧月淮,英俊的臉上露出一個復雜的笑:“顧姐,等你消息了。”
他信任顧月淮,何嘗不是一場豪賭?
她若是和這宋今安是一伙的,到時候直接帶人來端了這里,他又能怎麼樣呢?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很可笑,在黑暗里待久了,總想著能碰到一束光,如今碰到了,怎麼變得畏首畏尾起來了,豪賭又怎麼樣呢,他們這群人活著已經是狼狽至極了。
賭贏了,往后日子天翻地覆,賭輸了,他一人扛責,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邢健笑著摸了摸虎子的頭發,輕嘆一聲,他這人不懼死,只怕他死后,他們沒人管。
顧月淮抬起手,拍了拍邢健的肩:“走了。”
話落,她一把提起宋今安的后衣領,拖著他從積雪遍布的小路上漸行漸遠,偶爾宋今安的腰背磕在石頭上,顧月淮也沒有半分停留,冷酷至極。
邢健看的齜牙咧嘴,抽了抽嘴角道:“這小子,也不知道怎麼得罪顧月淮了。”
他搖了搖頭,牽著虎子的手,目送著顧月淮離開。
人生總有些稍縱即逝的機會,而顧月淮,就是邢健的機會。
他往后每每回想起顧月淮被帶回來的今天,總有著一種漂浮在云端的不真實感,他既慶幸自己抓住了機會,又自豪于做了這一場豪賭的參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