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大隊十分熱鬧,社員們一下工就紛紛來到飼養處,有的還端著飯碗,一臉好奇地看著站在主席臺上,神色憔悴的支書王福。
說來也怪,這段時間大隊的幾個干部都肉眼可見的瘦了,看著還有點滲人。
王福揚了揚手:“大家安靜一下。”
顧月淮到的時候,恰好聽到王福說話,待場面安靜下來,他道:“今天公社的團委書記林同志說,過兩天咱青安縣會迎來許多各地的知青大學生,到時候分配好了,就有人來咱大隊插隊,但是隊里的知青點荒了那麼久,不干凈,大伙團結起來,去收拾收拾,收拾干凈!別讓人家大學生來了看咱大隊的笑話!”
王福的話慷慨激昂,社員們卻面面相覷,對此熱情并不高。
顧月淮輕咬了咬紅唇,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抖,心里的情緒不住的雀躍,翻騰。
她猜的果然沒錯,知青下鄉,晏少虞一定會和上輩子一樣,被分配到大勞子生產大隊來,她曾設想過許許多多再相見的場面,可如今即將要見了,反而有些緊張起來。
她不知道這輩子的晏少虞是否還會喜歡她,不知道心思深沉的他是否會相信自己迫不得已編織的一些謊話,更不知道,他這輩子愿不愿意她來接近他。
王福又說了一些知青下鄉的事,這才揮手叫人散了。
他這幾天因為糧食的事愁的頭發都白了一大半,幾乎每天都往公社跑,就是想讓上頭的領導出出主意,可惜,上頭的領導也要交接任務,壓根沒空管轄他們。
他不敢想,等年底工分兌M.L.Z.L.糧時,大隊拿不出來,又是個什麼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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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月淮回了家,心情還沒平緩過來。
她鉆進房間里,背了滿滿一背簍沒有處理過的棉花,轉頭朝著外頭去了,顧至鳳吆喝了幾聲,她只道:“你們先做飯,我待會就回來!”
“這孩子。”顧至鳳搖了搖頭。
顧月淮背著棉花來到大隊的棉花坊,平日里大隊收獲的棉花都會放在這里加工,一些社員私底下種的棉花也可以拿過來彈花,不過要額外出點手工費。
“喲,這麼多,小顧同志,你家今年沒少種棉花啊。”在棉花坊里彈棉被的婦女上前來看看她的背簍,不由得驚呼了一聲。
顧月淮笑了笑:“嬸兒,我家今年可沒種棉花,都是我家親戚送來的。”
大隊就這麼大,哪家栽了什麼,種了什麼一目了然,風險太大,倒不如栽給莫須有的親戚身上,畢竟她家有縣城親戚的事人盡皆知。
婦女羨慕地嘖嘖兩聲,顧月淮給了一塊錢的手工費,讓她盡快把棉花給彈出來。
一塊錢,不多不少,但臨近年關,總歸算是一筆進項,婦女也爽快應了下來。
“你這棉花,質量還怪好哩。”婦女看著她倒出來的棉花,大朵大朵,雪白雪白,產棉量眼瞅著就比大隊種植的棉花產量要高。
顧月淮沒答話,說道:“那就麻煩嬸兒了。”
“不妨事。”婦女擺擺手,利索的開始處理棉花。
顧月淮松了口氣,離開棉花坊,回了家。
路上,她又碰到了糾纏在一起的陳月升和李超英,前者臉色陰沉,黑如鍋底,后者哭哭啼啼,臉上滿是淚痕,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似的。
顧月淮有一瞬的恍惚,這段時間她早出晚歸,幾乎都要忘了陳月升的事。
李超英緊緊扯著陳月升的袖子:“我那事兒有好幾天沒來了,你要不娶我,我哪還有臉面見人?倒不如一頭撞死在你家門口來的爽快!”
陳月升使勁拽著衣袖:“你!我和你壓根什麼都沒有,你別想著污蔑我!”
聞言,李超英聲嘶力竭道:“咋沒有?咋沒有?!劉二耳都看見了!有證人的,你想撇清干系,我看你還能不能戴的住小隊長的帽子!”
說著,李超英就轉身往飼養處跑。
陳月升忙去追,但一轉身就看到了顧月淮,他不由得呼吸微滯,眼神閃躲之際也不忘拉住李超英,壓低聲音道:“行了,你別嚷嚷了!”
李超英也看見了顧月淮,聽到陳月升的話,她忽然冷笑一聲,聲音更放大了幾分:“不嚷嚷?我憑啥不嚷嚷?陳月升耍流氓還不愿意負責任!”
陳月升被這話激得面紅耳赤,幾乎不敢抬頭去看顧月淮。
天色漸暗,顧月淮也懶得看人唱戲,她一點都不關心陳月升和李超英的進展,總歸最后她推波助瀾,不會讓陳月升好受就是。
她背著背簍,頭也不回地走了。
李超英看看她近乎冷漠的背影,呵呵一笑:“陳月升,你一心一意想挽回顧月淮,可你瞧,她連看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我有什麼不好的?我肚里可有你的娃兒呢。”
陳月升此時也收回了看向顧月淮的目光,脖頸青筋直跳:“你閉嘴!”
李超英臉上表情既嫉又妒:“我偏不!你喜歡顧月淮,可人家早就看不上你了!顧月淮呀,現在可是咱十里八鄉最漂亮的女同志,有文化,會畫畫,現在又在《群眾日報》上班,哪哪兒都好,誰娶回家不得把人當菩薩似的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