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至鳳掩住復雜的情緒,點了點頭。
父女倆漸行漸近,原本臉上掛著笑意的聶佩蘭一看到兩人,面色倏然變了,她聲音都有些尖利起來:“你們怎麼會在這里?”
顧月淮笑了笑,毫不客氣地出賣了顧天鳳:“大伯邀請來的。”
聶佩蘭眉頭緊皺,揮了揮手:“快走,咱們早就斷親了,我壓根沒叫你們來。”
這話落入顧至鳳耳中,不亞于晴天霹靂,他喉頭滾動了一下,干巴巴地道:“大姐,我……我過來是想和你說些話。”
他實在不希望從小相互扶持長大的兄弟姐妹從此陌路,好不容易抓著機會,如果能緩和關系,以后還和正常親戚一樣走動就行,那就夠了。
聶佩蘭看著顧至鳳,眼神有瞬間的復雜,但很快就回過神來,她冷聲道:“說話?我和你這個地主生的兒子沒啥好說的,趕緊走!”
在她看來,顧至鳳眼巴巴粘過來,只是為了沾光罷了。
她可是縣革委會副書記的愛人,這個關系誰不想要?
顧月淮眸子微涼,聲音冷然:“大姑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我爸是地主生的兒子,你不也是地主收養的女兒?又覺得自己高貴在哪里?”
聶佩蘭面色豁然一變:“你!”
她急急左右環視,生怕這話被旁人聽見。
當初為了割舍掉那段不光彩的過去與身份,她特意改名換姓,憑著比較高的文化水平進了縣里工作,從而認識了時任縣革委會大院秘書的杜金,實現了階級跨越。
自從她成了官太太,過往的一切都已煙消云散,也無人會問起。她都要忘記作為一個養女寄人籬下的生活了,可顧月淮的一句話,瞬間就令她方寸大亂。
顧至鳳神色有些傷感,不知是為聶佩蘭的絕情,還是在為逝去的記憶。
顧月淮撥了撥手指,輕聲道:“我爸特意過來不是讓你侮辱的,只是惦記著往日的姐弟情誼,來看看兩個即將下鄉的外甥女,這點面子大姑都不想給,非要撕破臉?”
聶佩蘭聽出了顧月淮話語中的威脅,她這話里話外都透著:你要是不讓我們進去,那我可要大聲嚷嚷你地主養女的身份了。
她頗有些頭痛,連帶著也怨上了顧天鳳,誰讓他邀請這父女倆過來的?
聶佩蘭揉了揉額角,看了看周圍,壓低聲音道:“進去不要亂說話!”
顧月淮只當沒聽見,拉著顧至鳳進了國營飯店。
今天的飯店相較往日有些蕭條,客人不多,但個個穿著軍大衣,皮鞋,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老百姓,可見聶佩蘭對這場送別宴也是下了功夫的。
顧天鳳和顧銀鳳已經到了。
一看到顧至鳳和顧月淮,顧銀鳳就驚聲道:“他們怎麼來了?”
顧天鳳倒是早有預料,還朝著顧至鳳招了招手:“至鳳,囡囡,過來這邊!”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借到錢了的緣故,顧天鳳一改往日沉悶寡言的態度,對顧至鳳也熱情了幾分,待他坐下,還不忘給顧至鳳杯子里添上水。
顧銀鳳看的稀奇,嘴上嗑著瓜子,小聲與顧月淮道:“你咋和你爸過來了?”
顧月淮捏著杯子,輕抿一口里頭的熱水:“許久不見大姑,我爸想和她敘敘舊。”
“噗……敘舊?可得了吧,大姐根本不想見到你們,來了也是自討沒趣。”顧銀鳳倒是看的清楚,呵呵一笑,翻了個白眼。
顧月淮但笑不語,聶佩蘭曾經受她爺爺養育照料,花了不少錢送她去上學,要不然她也不會有今天的富裕日子,一朝得勢就想把人都踢開,哪有那麼好的事?
這輩子,欠了他們家的都要還回來,一分一厘都不能少!
沒等多久,聶佩蘭就拉著兩個和顧月淮年歲差不多的姑娘進了國營飯店。
顧月淮冷眼看著,聶佩蘭的兩個女兒完美繼承了她端正卻不出眾的面容,也繼承了她丈夫杜金不高的身量,可以說絲毫優點也沒有,不過,城里人跋扈的作態卻很熟。
杜嫣云今年十八歲,扎著兩個辮子,高高揚起下顎,像一只驕傲的小孔雀。
她環顧一圈,忽然就看到了坐在顧銀鳳旁邊的顧月淮,眉頭不禁皺起,直接指著她道:“你是誰?我媽根本沒邀請你過來!”
聞言,在場所有人都紛紛看向顧月淮,面面相覷。
顧至鳳嘴唇一翕,剛要站起來,就聽顧月淮道:“我?算起來應該是你的表妹?”
她手撐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杜嫣云漲紅了臉,她扯著嗓子道:“表妹?我才沒有你這樣的表妹,你胡說!媽,她到底是誰?你干嘛讓陌生人過來?”
聶佩蘭被她吵得腦仁疼,冷冷看了一眼顧月淮,說道:“行了,都坐下。”
杜嫣然也拉了杜嫣云一把,掃過顧月淮的臉,以及坐在一旁的顧至鳳,心中有數。
她比妹妹杜嫣云大了兩歲,對于顧家的事知道的也多些,雖然也瞧不起顧家這群窮親戚,但今天的場合可不適合惹事,她們過來是收錢的。
縣革委會副書記的女兒下鄉插隊,這些親戚叔伯能不表示?
她媽都說了,每個人少說都得給五十塊錢!多來一個親戚她也不嫌多,反正能拿到錢就行,有了錢,就算下鄉也吃不了啥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