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亭淮神情頹然,這種突如其來的災難對于他們一家人而言無異于滅頂之災。
顧月淮收回目光,看向顧至鳳:“爸,不用借了,手術費我已經繳上了。至于大姑,剛剛在衛生所門口碰上了,她說她現在不叫顧金鳳,叫聶佩蘭,借錢的話免開口。”
聞言,走廊上一靜,幾人紛紛看向顧月淮,神色間難掩驚愕與震驚。
顧亭淮率先回過神來,他皺起眉,擔憂地看向顧月淮:“囡囡,你怎麼繳的錢?”
一百多塊錢可不是個小數目,即便大伯二姑這樣的城里工人,一年到頭也不見得能攢下這麼多,囡囡是怎麼繳上這筆“巨款”的?
顧析淮也一臉震驚地看著顧月淮,想到先前她穩住局面,去找王主任的冷靜模樣,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從來沒了解過這個妹妹。
顧至鳳倒是目光一閃,他是知道那四箱東西的,可那些只能算作古董,怎麼變現?
顧月淮不想多談,只道:“一個朋友幫忙墊付的,二哥已經被推進手術室了。”
顧亭淮不放心,還想多問兩句,他怎麼從不知道她有這樣有錢的朋友?但看她面朝手術室不想多說的模樣,抿著嘴不再多問。
顧至鳳可不管那麼多,拉著顧月淮就往外走。
“爸……”顧亭淮想跟上去,卻被顧析淮攔下了:“大哥,爸應該是想好好問問月淮,你就沒去湊熱鬧了,這錢甭管怎麼說,是咱一家的債,不能算在月淮頭上。”
他雖然對顧月淮感情不深,但這點道理還是明白的。
顧亭淮點了點頭,但眼里焦慮難掩,不住地往外看。
另一邊,顧至鳳拉著顧月淮找了個沒人的拐角。
“囡囡,是啥朋友啊?你咋沒和爸說過?人家真愿意借咱們一百多塊錢?”顧至鳳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眉頭緊皺,遲疑著道:“你沒騙爸吧?”
顧月淮啞然一笑:“我騙你作甚?真是朋友借的。”
顧至鳳認真看了看顧月淮,看她確實不像騙人的,便低聲安慰道:“成,這錢爸會盡快籌上,你先還朋友,不能叫人家覺得咱們不知好歹。”
雖說身上原本就壓著一座大山,但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只要家里的孩子們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債總有還完的一天。
聞言,顧月淮卻是心頭一凜。
她深深看了顧至鳳一眼:“爸,不要去黑市。”
顧至鳳眼神微微閃躲,訕笑道:“不去,爸不去黑市,你別多想了。”
不去?不去怎麼可能?
如果說一百四十塊錢的債務在田里忙碌幾年能還上,那債務再增添一倍,那日子還有什麼奔頭?他這輩子注定是離不開黑市了,也罷,被抓就被抓,沒錢比槍斃還可怕。
顧月淮閉了閉眼,忽然道:“爸,我要去市里一趟。”
顧至鳳一驚:“市里?!”
顧月淮頷首,語氣從容而認真:“嗯,我想去市里的寄賣店,咱縣里沒有,只要把老祖宗留下的東西隨隨便便寄賣一件,就能換點錢回來周轉周轉。”
“爸,你絕對不能去黑市。”
顧月淮說罷,在心頭默默接上一句:絕對不能走上輩子的老路。
顧至鳳皺眉道:“你自個兒去?”
顧月淮冷靜道:“嗯,你和大哥還得掙工分,三哥留在衛生所照顧二哥,也騰不出多余的人啊,再說了,寶貝的事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險。”
顧至鳳雖然知道這話有道理,但他閨女都沒出過青安縣,咋能一個人去市里?
他連連搖頭:“不行不行,爸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這樣,爸和隊里告個假,和你一塊去市里!那大老遠的,坐火車都得一晚上,你一個人去鐵定不成。”
說話間,顧至鳳還上下看了看顧月淮。
這段時間閨女的變化他都看在眼里,瘦了不少不說,臉上的肉一少棱角也出來了,瞧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
現在他要說一句閨女漂亮,沒人敢反駁!
本來胖的時候他就夠操心了,現在人好看了,一個人去市里,那是絕對不行的。
顧月淮看著他臉上復雜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笑道:“爸,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纏著你要細糧要肉吃的蠢妮子了,你想叫我一直長不大?”
說完,又鄭重其事地道:“我一個人能行,不需要你跟著。”
顧至鳳看著顧月淮那張漂亮靈氣的面孔,心中涌起了難以言明的微妙滋味,閨女瘦了,和她媽倒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就連著性格都像,任性,倔強,決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爸,回去吧,二哥手術應該要做完了。”顧月淮看顧至鳳眼中有追憶之色閃爍,就知道他是想起了誰,卻也沒說什麼戳心窩子的話。
往事已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活。
重來一回,她也不打算再去打攪母親看似平靜,實則波瀾起伏的生活了。
提起顧睿淮,顧至鳳又氣不打一處來:“走,回!我倒要看看這臭小子咋說!特娘的,好好的活不干,上山套兔子還讓狼給咬了,蠢貨!”
咋說?
顧月淮斂眸,遮住眼底的淡淡冷嘲,還能咋說?
絕對和田靜脫不了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