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有揉了揉眼睛,待看清王福,不禁打了個激靈,伸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哎喲,支書!你咋過來了?你瞅瞅,俺這一晚上沒回,沒耽誤啥事吧?”
這話一出,四周再度一靜,落針可聞。
顧月淮神情愉悅,險些笑出聲來。
田大有是田靜她爸,是個徹頭徹尾的酒鬼。
當然,在幾個女兒沒出生前還好,也是大隊里的好社員,可惜老婆生小閨女田甜的時候難產死了,老田家一連串的丫頭片子,算是絕后了。
從那之后,田大有就失了心氣兒,覺得掙再多也沒個接班的,閨女往后是要嫁到別人家里去當勞力的,他倒不如自己享受了。
田大有回來的很是時候。
幾個大隊社員面面相覷,瞟向田靜的眼神帶著古怪。
昨兒晚上田大有沒回,她上頭幾個姐都嫁了人,家里就剩了她和妹妹田甜,任天祥要真想做點啥,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
嘖,可惜了。
黃鳳英臉冷了下來:“行了!田靜,走吧!田大有,別成天和個街溜子一樣,一點兒不招家,倆閨女自個兒在屋里你也放心?”
田大有莫名其妙被說了一通,抬手撓了撓后腦勺,有點酒后的迷茫。
田靜垂著腦袋從陳月升身后走出來,眾所矚目的感覺讓她有些芒刺在背。
她抬頭看了顧月淮一眼,眼底神色陰冷的可怕,有種擇人而噬的森然,只短促的一眼,她就立刻垂下頭,換上一副怯弱委屈的模樣:“黃主任,清者自清,我愿意去。”
陳月升聽著她甜膩嬌柔的嗓音,心痛不已。
王福雙手背在身后,朝著看熱鬧的人吆喝道:“行了,都散了吧,不用干活了?那年底分糧的時候可別在大隊咋呼!”
話落,人群如鳥獸散。
民兵小分隊帶著人事不知的任天祥,黃鳳英則帶著田靜,一行人浩浩蕩蕩去公社衛生所了。
陳月升原本也要跟去,卻被雷大錘狠狠瞪了一眼,當即雙腳就和扎根了似的,不敢再動,但那雙眼看向田靜的背影時,纏纏繞繞,宛如一塊“望妻石”。
顧月淮眼底滿是輕嘲,如果剛剛陳月升站出來護著田靜,不顧名聲娶她,那也算是有擔當的好男人,可是,剛剛他一言不發,現在卻擺出這麼一副模樣,當真令人作嘔。
顧月淮也懶得再看,準備回去。
雷大錘忽然道:“顧月淮,你等等!”
顧月淮腳步微頓,轉頭看向雷大錘,語氣有些敷衍:“什麼事?”
她心中明白,雷大錘這個往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民兵隊長,今天回到大勞子生產大隊不是偶然,而是為了自己的親外甥女陳茵。
雷大錘到底好面子,沒上來就訓話,而是問道:“聽說你昨兒和陳茵有點口角?”
“口角?”顧月淮語氣有些玩味,抬手摸了摸腦門上裹著的白紗布。
上輩子,這所謂的“口角”,可是害的她臉上留疤,毀了容!
雷大錘皺眉,被顧月淮的舉動給激的下不來臺。
他又吧嗒了幾口紙煙:“都是從小玩大的,有啥大不了的事,還要上報到大隊去?這樣,你聽叔一句,上大隊去,就說陳茵不是故意推的你,成不?”
顧月淮冷冰冰地扯了扯唇角:“這事兒已經不歸我管了,畢竟昨天陳茵給我拿了十塊錢醫藥費,隊里要處分她,我說話頂什麼用?你說呢錘叔?”
“她給你拿了十塊錢?”陳月升回過頭來,音調拔高了許多。
顧月淮懶洋洋勾唇一笑:“是啊,我聽說你正攢錢給田靜當彩禮,十塊錢可不少,陳茵也不知道幫幫你這個當哥的,不然你不早把人娶回去了?哪還會發生這種事?”
陳月升額上青筋跳動,轉身就疾步往家走。
雷大錘看了一眼遠去的外甥,搖了搖頭,把紙煙夾在指尖,對顧月淮道:“陳茵這回讓你害的不輕,你也上過學,沒聽過得饒人處且饒人?”
顧月淮聽著雷大錘裝文化人,冷笑一聲道:“那你聽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嗎?陳茵把我頭打破,險些毀容,這筆賬就這麼算了?”
“錘叔,我知道你厲害,有本事,在公社領導面前都說得上話,但你咋能有這種給親屬走后門的資本主義傾向哩?陳茵犯了錯,必須接受隊里的處分和再教育!”
“你要非讓我去給她說好話,那我就去公社問問,傷害階級同志是啥罪名,看到底能判幾年!絕不讓這種人逍遙法外!”
顧月淮義正詞嚴,一聲比一聲高,那氣勢,簡直比大領導還有派頭。
雷大錘聽罷,臉都黑了下來。
他從當上民兵隊長,拿上槍桿子后,還沒被人這麼擠兌過!
“哈哈哈,我閨女說的就是好!雷大錘,你要想拿槍桿子逼我閨女就范,去給你那外甥女說情,那老子就把你告到鎮上去!”
“縣革委會大院,知道不?老子可認識里頭的大領導!”
顧月淮聽著這聲聲入耳的囂張話語,以及毫不掩飾的護短之意,眼圈一熱,眼淚就忍不住簌簌而落。
她已經有多久沒聽過這個聲音了?
第14章 脾氣迥異的哥哥們
雷大錘聽了這聲音,臉更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