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她的時候,盛庭總會想起那日在白崖和煦春光里手機另一頭的小姑娘,天真爛漫,在愛里長大,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她的人生本該按著這樣的軌跡走下去,上天卻要帶走她最重要的東西,泯滅掉她眼里的光。
參加完初家父母的葬禮回帝都后不到一個月,接到初魏死訊時,他腦子里轟隆一聲,覺得這個世界真是瘋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昔日好友的死太突然,像一塊巨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再次去桂云,他一路上都在想那個姑娘要如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一切。
短短一個月失去至親三人,成年人也接受不了這巨大悲痛。
到沈家時她已經病倒了,不到一個月人消瘦的厲害,也不哭,整日在房間看著窗外不說話。
醫生說大悲無淚,孩子憋得狠了,如果不想方法帶她排解悲痛,可能會失語。
沈家請了不少醫生想了很多辦法,她不像一開始幾天那麼游離了,也聽得到別人的話了,但還是沒開口交流。
那時母親還沒過世,她與初霜外婆是好友,也來沈家陪了沈老夫人一段時間。
看著小初霜,她私下里抹眼淚跟盛庭說:“真是個苦命的孩子,都瘦成什麼樣了,今天看見我卻知道禮貌的笑,那笑容……”
“看得我心肝疼。”
那時正值冬末,那年的冬天特別冷,連一向溫暖的桂云有些湖面都結了薄冰。
夜里他睡不著下樓,卻看見在客廳沙發發呆的小身影。
身板瘦弱,抱著膝蓋看著漆黑窗外出神,樓下只開了邊角暗燈,她就這麼悄無聲息地融在黑暗里。
那身影太過落寞,盛庭看一眼都覺得不忍。
他去飲水機處接了水,聽見動靜,初霜靜靜看過來。
午夜晦暗里一切都很模糊,沉默注視半晌,盛庭走過去打算把溫水送到她手上。
多日未曾開口的小姑娘卻低聲說話了,嗓音沙啞得不行,但盛庭聽清了。
她喊的是哥哥。
“哥哥,是你嗎?”
男人就這麼站在原地,呼吸艱澀起來。
小姑娘聲音輕到風里,小心翼翼像怕打破什麼,再一次低聲問:“是你嗎……”
盛庭沉默看著她希冀又悲憫的目光,喉結慢慢滾了滾,輕聲應她。
“是。”
一句輕的不能再輕的話,讓小姑娘瞬間落淚,她抱著盛庭哭的嗚咽。
“哥哥,所有的一切都是夢對不對,我只是做了一個噩夢。”
很快衣襟就被她的淚沾濕。
盛庭說不出話來。
“你能把我帶出夢里嗎?”
“求你……”
盛庭呼吸滾燙,手慢慢拍著她的背。
“求你把我帶出去,我想見爸媽。”
她神思并不清醒,在他懷里哭了很久,哭到睡著后盛庭才將她帶回房間。
母親與沈老夫人年輕時曾約定過要定娃娃親,可沈家前兩個出生的都是男孩。
到初霜母親出世時,沈老夫婦二人將小女兒疼到骨子里,溫裳跟了母親姓。
等她長大一點跟她提娃娃親的事時她哭著鬧著不同意,盛家長子也沒這個心思,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初霜16歲那年,沈老夫人心疼外孫女,不想百年之后她無父無母沒人替她相看婚事,便與盛老夫人商量,想給初霜定個好婚事。
原本盛老夫人想的便是盛煬,他們年紀相差不大,這門婚事也算了了之前定娃娃親的心愿。
盛老夫人將這事告訴盛庭時盛家其他人還不知曉。
當時他回國正式接手家族事務,母親把初霜的照片給他看了。
“這姑娘隨了她媽媽,長得好看,人也靈氣又柔和,這麼些年就這樣挺過來了。臉上不見一點苦相,是個通透如陽光一般的人兒,我是真心喜歡她。”
“你看看,”盛夫人拿著初霜的照片,目光憐愛,“盛煬他們倆還是般配的,這樣的姑娘阿煬應當也會喜歡。”
“她外婆年紀也大了,這老人都想自己孩子過得好,初霜身世可憐,她外婆也是想趁在世時給她尋門靠譜的親事,同是長輩,她的用心良苦我也懂。盛煬這孩子從小就聰明有禮,心眼也好,日后肯定不會虧待人家姑娘的。”
盛庭看向母親手里的照片,幾年不見,昔日的小家伙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
第94章 背她
她穿著夏季校服,藍白相間的短袖上衣青春活力,頭發蓬松扎起,肌膚在盛夏陽光里白得發光。
照片應當是在學校人工湖邊拍的,萬千柳條垂下,她拿著顏料盤正對鏡頭笑,眉眼盈盈,手指蔥白漂亮,好好學生的模樣。
單看這陽光明媚的樣子,誰會想到四年前她是那樣的落魄可憐。
“你覺得這門婚事如何?”母親問。
盛庭目光從照片上移開,忽地想起那個午夜抱著他哭一整晚的小姑娘,又想起那時在白崖她溫軟的笑容。
兩次被她叫哥哥,心境卻全然不同。
“盛煬一向是有主見的孩子,他可能會聽話應下這婚約,卻不一定歡喜。雖然你們初心是好的,但用這樣的方式將兩個孩子捆綁,不見得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