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重喘了口氣，嗓音抑制不住地顫抖，“朕這十幾年來，無時無刻不在想著，你要是還活著，該有多好，可你活著，朕卻不知道，你也不來見朕……”

　　皇帝止聲，臉上已是老淚縱橫，從來不曾流露過的情緒，此刻就像是泄閘的洪水，噴涌而出。

　　蕭老王爺不禁身形震顫，沉穩剛健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眼角淚水轟然滾落，啪嗒啪嗒掉到地上。

　　“臣一直守護在陛下身邊。”蕭老王爺啟聲，“陛下出獵，臣便是圍欄獵場中的一個小卒，陛下出行，臣便是一路追隨的江湖隱士，時時跟著陛下的車駕行轅，陛下前往行宮避暑，臣便在陛下行宮近處，陛下北上天麓山皇陵祭祖，臣便在皇陵守候陛下，陛下微服私訪，臣便隱于民間……這些年來，陛下在哪兒，臣便在哪兒，哪怕陛下是在宮里，臣也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暗中潛入宮中看望陛下，陛下若無事，臣便心安，陛下若有閃失，臣當生死相隨。”

　　話音落下，大殿里久久無聲。

　　蕭老王爺沙啞平靜的聲音，縈繞在整個廳堂。

　　皇帝一顆心好似被這話揉碎了，掰開了，撥亂了，猛然回過身來，只見身后兄弟早已淚流滿面。

　　“那你為何不來見朕？你為何要躲起來？”皇帝單膝著地，與跪在地上的老友視線齊平，“當年你受不了雪兒離開，形銷骨立，追隨雪兒而去，是朕親自為你收斂尸骨，你可知朕是何種心情？朕以為天崩了，你知道嗎？”

　　空氣中滿是濕潤的味道，兩人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眼前早已一片模糊。

　　蕭老王爺抹了一把眼角淚水，極力平靜地開口：“臣并未追隨雪兒而去，臣是吃了一種可以瞞天過海的藥，假死。”

　　“為什麼？”皇帝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男人，他到底是為了什麼，甚至不惜瞞著他假死，“難道真如白璇所說，只是因為你我政見不同？”

　　“是，就是這樣。”蕭老王爺抬起通紅的眼眸，淚眼朦朧看著眼前同樣雙目赤紅的帝王。

　　“……”

　　大廳里陷入一陣沉默，皇帝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男人，半晌，平靜下來。

　　皇帝嗓音破碎，像是被抽空了力氣：“你成婚后，逐漸疏遠朕，不是因為雪兒，而是因為……”

　　“因為大周。”蕭老王爺接過皇帝的話，輕聲說道，“因為那時的大周，經不起陛下的野心，而陛下的野心，又不能沒有臣，所以，臣選擇躲起來。”

　　大廳里再次安靜下來，呼嘯的北風從窗戶灌入，吹拂起兩人衣衫。

　　兩人身上都是黑色，彼此跪在地上，好似被一片黑暗的陰影籠罩。

　　半晌，皇帝扶住自己好兄弟的胳膊，嘆聲道：“起來吧。”

　　“陛下？”傅子琰抬眸看著眼前皇帝，一陣怔愣。

　　“當年，是朕的錯。”皇帝苦笑一聲，輕嘆著開口，“白璇已經跟朕說過了，那時的大周，的確經不起朕那麼折騰，朕沒成為大周的千古罪人，都是因為前有你，后有白璇，朕是個幸運的人。”

　　傅子琰不禁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陛下的態度會轉變得如此之快。

　　傅子琰挺直脊背，拱手行禮道：“陛下寬仁大度，子琰當初行事偏激，不敢奢求陛下原諒……”

　　“朕怎能怪你？”皇帝打斷傅子琰，一雙深邃的眼眸盯著他，“你為了朕，為了大周，連蕭王府，連自己的兒子都拋棄了，朕又如何能怪你？”

　　“陛下……”傅子琰不禁眼含熱淚，心中激蕩，他實在沒想到，和陛下還能回到從前。

　　他沒想到，陛下還會原諒他。

　　其實，白璇在朝堂上大展身手后，他就有現身的打算，只是一拖再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

　　直到龍脊山傳回一條秘密消息，說是曄兒兩年之內只能坐在輪椅上，他便不能再躲在背后了。

　　他這個蕭王府的老王爺，也該承擔起自己強行壓在曄兒身上的擔子了。

　　皇帝手搭在傅子琰肩頭上，回想起從前，不禁感慨道：“當年，你若是支持別的任何一個皇子，就沒有朕的今日了。”

　　“那不能。”傅子琰搖頭，神色堅定地說道，“臣與陛下從小一起長大，肝膽相照，臣寧肯走一條孤寂的路，也絕不會背棄陛下。”

第429章 陛下不是也信她？

　　第429章 陛下不是也信她？

　　皇帝眼眶再次濕潤了，心中百感交集，拉著傅子琰的手，到桌邊坐下。

　　桌上酒碗全摔碎了，地上一地的瓷片也沒人敢進來收拾。

　　傅子琰輕輕拿起桌上沒動過的酒杯，倒了兩杯酒，一杯遞給皇帝。

　　兩人輕輕看著對方，默默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皇帝輕嘆口氣：“朕老了，心力大不如前，這朝中諸事擾得朕心緒紛煩，邊關魏國又在作亂，朕時時感到獨木難支，如今你回來，朕這心里便安穩了許多。”

　　他的好兄弟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如今更是穩如泰山。

　　時隔多年，子琰老而彌堅，依然還是他的定國柱石。

　　“陛下，我們都老了。”傅子琰淡淡一笑，輕啟嘴唇，“但我們還有未完成的使命，還有許多可做的事情。”

　　如今朝中貪腐之臣雖然已被拔除，前朝余孽勢力也已被鏟除，可皇子之爭卻是愈發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