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錢氏看著她昔日視為驕傲的兒子變成這樣,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她撲過來搖晃著兒子的肩,控訴道,“趙靈杰,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被打趴下?你是我供養了十幾年才供出來的舉人老爺,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去死?你把你的文人傲骨拿出來啊,不就是被人看見了你的缺陷之處麼,人家太監被閹了都還能咬著牙一步步往上爬,做那權傾朝野的九千歲,你這點屈辱算得了什麼?你難道連個閹人都不如嗎?你給我振作起來,你去考狀元,然后把你丟掉的尊嚴全都撿回來不行嗎?”
趙錢氏這句“閹人都不如”,像毒藥一樣,狠狠刺激了自尊心所剩無幾的趙靈杰。
他緩緩抬頭看著趙錢氏。
把他生成了這副殘缺模樣,還來怪他連閹人都不如?
此刻,他恨死了趙錢氏。
他滿含惡意地說,“你覺得我軟弱,你覺得我不過是受一點點屈辱?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都承受了些什麼?你讓我振作,好啊,那我倒要看看,你若是知道了這些殘酷的真相,你又能比我堅強幾分!”
不等趙錢氏說話,他就微微偏頭,湊在趙錢氏耳邊說,“娘,你知不知道那個一直伺候的老東西為什麼要突然離開?因為,你得病了——”
他盯著趙錢氏的眼睛,一字一頓,“你得的是臟病,你知道嗎?娘,你染上那種病了,就是只有窯子里的妓女才會得的臟病!”
第176章 她施舍他,不許他死
“……”
趙錢氏猛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趙靈杰最后一句話,太具有殺傷力,她被震得神魂劇裂。
她腦子里嗡嗡的,一片空白。
她張了張嘴想說話,可她喉嚨里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讓她說不出半個字來。
她看到趙靈杰的嘴巴還在一張一合,可她耳朵里一片嗡鳴,忽然就聽不見外界的聲音了,只有“臟病”二字不停盤旋,揮之不去。
她眼珠子僵硬地動了動,渾渾噩噩地想,臟病?她怎麼會得臟病?
她兒子是不是被刺激瘋了,開始胡說八道了?
她用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反應過來。
然后,慢慢低頭看著自己身下。
她忽然想起,她最近總是長紅疹……
她一開始是有些怕的,可是嬤嬤告訴她,她昏迷時兒子已經給她請過大夫了,大夫檢查后說她只是長普通的毒瘡,擦點藥膏就能好。
嬤嬤都這樣說了,她便也沒當回事。
畢竟她又不是窯子里的姑娘,她怎麼會因為區區幾個紅疹就往臟病上面想?
可現在她兒子卻告訴她,她得的就是臟病,就是窯子里的女人才會得的那種病!
就連一直伺候她的嬤嬤也正是因為她的臟病不堪忍受才離開的!
怎麼會這樣呢?
她怎麼會……
怎麼會染上這種見不得人的病?
難道是因為那幾個乞丐?
可她就只被染指了那麼一次而已,她為什麼就如此倒霉地染上臟病了?
趙靈杰看著趙錢氏幾近崩潰的樣子,惡劣地笑了。
他說,“你瞧,你又比我堅強多少呢?我被人吊在牌坊上任人觀瞻,丑態盡出,你對我說這只是小事兒,那你呢?你的臟病還沒讓外人盯著看呢,你怎麼也撐不住了?”
“閉嘴!”
趙錢氏得知自己染了那種病,本來就處于崩潰的邊緣,聽到親兒子還在耳邊這麼惡劣地跟她說話,她氣得渾身顫抖,一揚手就狠狠一個耳光甩在趙靈杰臉上!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她紅著眼眶,沖趙靈杰歇斯底里地怒吼。
趙靈杰被她一耳光打得臉頰微偏,腦袋撞在了后面的墻上。
劇痛,讓他愈發瘋狂。
他偏著頭惡意地看著趙錢氏,“娘,你拿我撒什麼氣?拿我撒氣有用嗎?你瞧你,你現在是既有見不得人的臟病,又懷上了見不得人的野種,世間女子最不堪之事,你全占齊了!你說,你還有什麼臉活下去?”
他緩緩閉上眼睛,慢慢笑道,“我們倆啊,現在都一樣,爛透了,我們連骨頭都徹底爛透了,出去走兩步都會被人吐口水戳脊梁骨——你說,這樣的我們,要怎麼活下去?我們一無所有,無片瓦遮身,無半個銅板飽腹,連名聲都爛透了,我們該怎麼活下去?”
趙靈杰言語里的悲觀厭世和自嘲,讓趙錢氏陷入了更深的絕望里。
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胳膊,那種從骨頭縫里透出來的冷意讓她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寒冷,她冷得牙齒打顫。
她流著淚,緩緩抬起頭,痛苦地望著天空。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為什麼啊!
她到底做了什麼孽,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懲罰她?
她肚子里的孽種還沒有打掉,又得了這種恥辱的病,不論哪一件事暴露出去都會給她帶來滅頂之災,她前半生辛辛苦苦經營的清白名聲會瞬息之間崩毀!
她現在,她現在就如同背負著一身重擔站在懸崖邊緣,隨時隨地都會摔下懸崖,落得個尸骨無存的下場!
而她的秘密,根本遮掩不住!
她的肚子會一天天大起來,她的臟病會讓她的紅疹蔓延到全身,紅疹還會潰爛發膿,臭不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