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總管退下之后,四皇子才打開了手里的信件,不想受到的驚嚇比他見到枕邊尖刀時還要大。
他甚至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確保沒有其他人站在身邊。
這封不算長的信中,列舉了他自監國以來的種種犯禁的言行,這要是讓圣上知道,別說滾去封地了,不入天牢就不錯了。
四皇子下意識地咬緊了腮幫子,額頭滲出冷汗,呼吸也開始沉重,顫抖著雙手翻到了下一頁。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二頁的內容竟然峰回路轉。
對方并沒有要把這些交給圣上的意思,而是威脅他做另外一件事,一件他做起來甚至談不上有難度的事——殺了他的正妃。
對方顯然是和何香悅有著深仇大恨的,甚至連她的死法都指定了。
送信之人點明要四皇子在離京之時,把何香悅從鳳凰山北坡的懸崖上推下去,不許收尸!
四皇子好不容易從被人威脅的恐懼中緩過來,他的一腔負面情緒無從消解,只能把氣都撒到何香悅身上。
都是這個喪門星!一定是她在外面得罪了什麼人,人家為了報復才會收集這麼多不利于自已的罪證。
幸好現在自已一家要離開京都了,對方知道手里的證據馬上就要失去作用了,所以只能匆匆送來,只為借自已之手除掉這個女人。
四皇子其實根本不在意何香悅的死活,當初娶她也不過是圖何老太師的支持,如今何家已經沒有用了,她是死是活誰又在乎。
況且他其實很討厭何香悅,愚蠢、霸道、自私、善妒,當初要不是她從中作梗,自已早就娶了另一位身份更高的側妃,也不會害得自已的表弟魯宇達被判流放,最后家破人亡!
如今既然有人要她死,那就讓她去死好了,也算是盡了昭王妃的最后一點義務。
等日后到了封地,他也可以學老二,聯系封疆大吏或者一地駐軍,娶個娘家能真正幫到他的正妃。
到時候,自然有他的天地。
畢竟王位之爭,不到最后一刻,也不好說誰才是真正的贏家不是嗎?
四皇子在極致的恐懼和憤怒過后,反倒體會到了一種解脫的快感。
也不知道是在慶幸有人拿了這麼多證據卻沒有彈劾自已,還是高興終于要擺脫掉何香悅這個絆腳石。
既然打定了主意,他打算這幾天先穩住何香悅,尤其是她陪嫁的人,這次去往封地能少帶還是少帶,不然路上瞞不住消息,讓何家人提前知道了也麻煩。
昭王夫婦,一個想讓對方曝尸荒野,一個想讓對方斷子絕孫,兩人都在最后的時刻扮演著深情人設,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多麼恩愛的一對夫妻呢。
九月初六,秋高氣爽,昭王府一行人終于啟程往封地去了。
宮里沒人來送,只有圣上身邊的太監總管來給昭王殿下帶了一句話,“珍之重之,好自為之。”
四皇子撩開車簾,看著窗外漸漸遠去的巍峨皇城,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恨意。
若有一日他重新歸來,必要血洗龍樓!
太子殿下今日微服出行,正和夏書顏一起在酒樓上看著昭王府的車駕遠去。
回到京都的小少年越發有了皇族氣派,舉手投足間都顯得貴不可言。
“姐姐,你說四皇兄現在在想什麼?”
夏書顏隨手遞給他一把瓜子,驚得太子身邊的小太監差點叫出聲來。
沒想到一向矜貴高潔的太子殿下竟然順手接過,還真嗑了起來。
“還能想什麼,罵街呢唄!不過估計罵不到我頭上,應該罵你呢。”
小太監膝蓋一軟,我的鎮北侯夫人哎,我的一品誥命,我的祖奶奶,您這是和太子殿下說話的態度嗎?!
太子殿下倒是沒覺得被冒犯,甚至還笑出聲來。
“我估計也是。我當初趁亂逃出京都,在京郊的小廟里住了好些時日,那時候無處可去,心里也想不通,就時常坐在寺廟的后山上,遙望著京都的方向。
其實我并看不見這巍峨的皇城,但卻仿佛總能看到那上空彌漫的血氣,能看見無數掙扎不甘的冤魂。”
小太監面如死灰,覺得自已大概活不過今天了,他到底都聽到了些什麼?
殿下您說自家上空有血氣和冤魂?!
夏書顏倒是很能理解太子當初的心態。
“很正常,那時候你見到的只有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當然,除了五皇子那個傻缺。
甭管是不是真心的吧,起碼大家殺機未現。
后來變故陡生,手足相殘,對一個小少年來說再殘忍不過。
現在不一樣了,你是贏家,再也不用從遠離京都的地方遙望皇城了。
你是站在城中高處的統治者,是大晟天下的引路人。
就算那皇城里曾埋葬了無數的人命,見證了數不清的怨悔嫉恨,也阻擋不了你的眼光和腳步。
殿下,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緣身在最高層。”
太子殿下的笑容里沒了清貴和含蓄,只有純然的暢快與歡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