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主簿雖然只是個九品小官,但是祖祖輩輩都生活在永安郡,家里也算有些產業。
尤其項主簿是個聰明人,很懂得維護和上峰的關系,所以他的正妻就是當地縣丞家的庶女。
雖說只是娶了庶女,但畢竟是和自已的上峰攀上了親,所以他的職場生涯也算一帆風順。
項主簿不是個好色之人,所以家中也只有正妻和兩兒兩女。
按說他從未有過納妾的念頭,但事情荒唐就荒唐在他有個好色的小舅子。
那位縣丞大人的嫡幼子,是個見了美女就走不動路的紈绔子弟,平時招貓逗狗的事情沒少做。
后來縣丞大人為他娶了一位同品級的武將家的女兒,這位少夫人是個厲害的,只要抓到自已相公的風流事,勢必要到公婆面前大鬧一場。
有段時間縣丞公子看上了一位歌姬,便想將人納為外室,但又實在怕自已家的母老虎,于是腦子一混,廝混過后便把人送到了項主簿的院子里,成了送給自已姐夫的妾室。
其實自從把人送給項主簿,那位縣丞公子就再沒有機會見過這位歌姬,時間一長,他也就把人忘了,又被自家的一個小丫鬟迷了眼。
美人就在自已院中,且是小舅子送來的妾室,項主簿又不是柳下惠,總是忍不住要親近一番的。
后來這位美人懷孕,便生下了左護軍。
這個孩子不生還好,一生,便成了原罪。
項主簿的妻子自然是不愿意的,看這對母子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沒少在自已丈夫面前說她的壞話。
項主簿本來也是一時情迷,對這名女子算不得有多深的感情,聽妻子說得多了,也懷疑她生下的孩子根本不是自已的。
他也不敢去問小舅子,畢竟人在自已院子里,如今生了孩子再還給原主,任誰看也覺得沒有道理。
左護軍母子就這麼不尷不尬地在項家留了下來。
嫡母動輒打罵,父親熟視無睹,生母軟弱卑怯,再加上四位嫡出的兄姐也視自已如眼中釘,左護軍的童年可想而知。
最可悲的是,左護軍的生母并不心疼他,她甚至恨他。
她覺得在這個兒子出生之前,老爺還是疼愛她的,都是他的出生帶來了不幸。
所以左護軍從來在生母這里也沒有得到過一句關心,他每次滿身傷痕地回到生母的院子,她都裝作沒有看到,甚至會故意把臉扭過去。
一直到左護軍十三歲的時候,他的生母過世了。
一個妾室自然是不能入祖墳的,項家只是隨便找個地方把人埋了。
左護軍給母親燒完紙回來,就看見自已的小包袱被扔在項家大門口。
他走上前撿起自已的東西,里面其實只有兩件破衣服,還是之前府里后廚的婆子看他可憐,把自已兒子穿小的送給他。
左護軍就這樣離開了永安郡,離開了項家。
甚至在他走的時候,他都沒有一個正式的名字。
項家的人,當面叫他小五,背地里什麼難聽的都叫過。
后來,左護軍就參軍了,他入伍登記的時候,名字還是自已取的,叫項千帆。
這是他在嫡兄和同窗們做功課的時候聽到過的一句詩,沉舟側畔千帆過。
他厭惡項家這艘腐爛的沉船,并不想自已被它困住。
夏書顏聽完肖云馳的講述,也覺得心頭一沉。
左護軍沉穩老練、才智過人,最早夏書顏在裕州和洛州的農莊都是他幫忙落實的。
夏書顏本來以為他必是出身不錯的,沒想到卻是這般命途多舛。
“大理寺少卿簡大人已經出發去往永安郡了,將軍,這件事要告訴左護軍嗎?”
肖云馳沒有猶豫。
“告訴他,要不要回去給家人料理后事,還是要他自已來做決定。”
夏書顏和肖云馳都覺得這件事還是當面和左護軍說比較好,于是當天下午,肖云馳就返回了鎮北軍大營。
聽完將軍的話,左護軍怔了半晌。
“什麼時候的事?”
肖云馳嘆了口氣,“六天前的夜里。”
左護軍想起了那個雨夜,和自已沒來由的心慌難安。
“滅門?”
“是,一共十三口,無一幸免,兇手還放火燒了宅子。”
左護軍垂下眼睫,久久沒有說話。
肖云馳也沒有勉強。
“你想回去看看的話,跟我說一聲就行。
不想回去也正常,他們本也與你無關,不必給自已背上道德枷鎖。”
左護軍確實有些茫然,那些他名義上的家人,是這個世界上傷害他最多的人。
他年幼時也曾暗暗詛咒,詛咒他們早晚會遭報應!
但是真到了這一天,他的心中并不感到暢快,反而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沉甸甸的。
“我……不知道。”
肖云馳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你聽我夫人的吧,她讓你不要回去,在擎州等消息。”
左護軍一愣。
“夫人……為何這麼說?”
肖云馳也不瞞他。
“滅門,這不是一個九品主簿能惹下的事端,而且從京都傳來的消息看,項主簿的死不簡單,否則不會驚動大理寺少卿親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