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著?”蕭祈眼尾下耷,聲音很輕。
忍冬跪著,只覺得頭頂有一道微涼的目光注視自已,她抿唇道:“是,娘娘喝了湯藥,剛剛歇下,圣上要進去嗎?”
忍冬問完,很久沒得到回答,良久,蕭祈涼薄的嗓音響起:“你下去吧,朕進去看看。”
殿內,沈清姀一雙素手垂落在貴妃榻邊,羸弱骨腕上掛著一只瑩白玉鐲,云袖半挽,發絲松散,微弱的呼吸聲從微張的粉色櫻唇中散出,靠近的碳爐熏得她面色燦若桃花,皙白頸項空無一物,只是,美人在骨不在皮。
為著沈清姀有孕,殿內早早鋪上了柔軟的錦毛墊,人踩在上面聽不見任何聲音,蕭祈靜靜站著,目光在半臥美人身上流連忘返,半晌,他嘆口氣,挨著貴妃榻坐下,輕手輕腳撈了人起來,沈清姀頭一歪,靠在蕭祈胸膛之上。
蕭祈偶露出一絲寵溺的笑來,從貴妃榻到床鋪短短一段路,竟走出不舍來。
他害怕沈清姀有孕,自已護不住她,所以不敢過早將這個消息透露出來,多日來,又漸漸冷落了后宮眾人,包括沈清姀,這一切的一切,無非是為著更好的護住沈清姀與她腹中的孩子,蕭祈想,一時地冷落能換取更長久的兩廂廝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
后宮中的爾虞我詐,是個人都會厭倦,蕭祈自年少之時,看過太多女人間的明爭暗斗,他恨拿孩子比作利劍之人,也淡漠著一雙眼瞧著后妃之間斗得你死我活,但,這樣無趣的日子總歸在深深院落紅墻之內,被人打破。
人生苦短,何須將時光耗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她既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那又是什麼難事呢?
只是此時言此話,為時尚早。
蕭祈安置好沈清姀,慢慢走出瑤華宮,偏遠天際中,冬日常見的寒風凜凜裹挾著灰蒙蒙的雪色鋪天蓋地而來,為著掩飾一切骯臟事物,也為著洗刷一切過往塵埃。
陳福高舉起了黃稠傘,蕭祈迎風而立,寒眉下一雙澄目倒映出遠邊漸黑天色。
第157章 年關
天蒙蒙亮,一盞盞橙黃燭火從宮門口一直延續到各宮門前,一頂頂軟轎停在風雪中,有專門抬轎的小太監守在一旁,雙手攏在袖口里,以便抵御寒風入侵,宮內燈火通明,為著今日一天,該準備起來的都要準備起來了。
廊下數盞風雨花燈搖曳出一陣陣令人昏昏欲睡的光亮,內殿中小宮女們的身形倒映在窗欞之上,剪影成畫。
人在天色將明未明的時候最容易犯困,忍冬狠狠心,取了半涼的水替沈清姀敷面,又叫人取了一旁早就準備下的牛乳和白玉方糕:“娘娘,今兒一天都滿滿當當的,先得去了鳳鸞宮,由皇后娘娘領著眾妃嬪去慈安殿給太后請安,免不了要去了一上午的時辰,等到午膳時分回宮后,稍作休息,又得去鳳鸞宮小坐,等著年宴,一天下來,人沒累倒算是好的。”
“除夕、新年,一天接著一天,宮里的規矩又是繁瑣,雖說是小坐,但也得中規中矩的坐著,不能出差錯。”到今日,腹中孩子穩穩當當到了快三月,沈清姀一顆心提著總歸安心不少,又有董柯盡心盡力,一切都在沈清姀預料之內。
只是這般平靜的日子不知哪日又會被打破,她沉思道:“這段時日宮里的風言風語好像又多了起來?”
忍冬瞄一眼銅鏡內沈清姀并無異樣的神情,于是挑選了最近宮中紛傳最嚴重的消息說起來:“宮里人的嘴巴是一刻都不得閑的,若得了閑那可太對不起自已了。娘娘說起這事,想必也是聽了一耳朵的,無非是說圣上最近都不到后宮了,一月內能到后宮四五次已然是大恩,不過,這四五次中有兩次總歸是屬于皇后娘娘的。”
“這樣得了恩寵的事情,宮人們自然有得說道了,無非是講皇后娘娘委屈多年,終究是壓了蔣貴妃一頭。”忍冬無聲嗤笑,壓也壓不住眼角末梢的淡漠道:“不是奴婢說道,蔣貴妃先前也是鍥而不舍,但碰了幾次壁后,倒也學會了收斂。如今,后宮中,可真是皇后娘娘受寵頗多了。”
“皇后是中宮,哪怕受寵頗多,也只有底下的妃嬪會怨聲載道,但絕對沒有人敢明面上言語此事。”沈清姀指尖刮擦了下黛青色眉尾,銅燈下,方才還有點艷麗的容貌一下子多了一絲柔婉與冷清,這樣的日子里,只有這樣的妝容才般配,她低聲叮囑道:“等等將止孕吐的藥端來,我喝一碗再走。”
“是,奴婢一早備下了。”忍冬回聲,裝模做樣替沈清姀理了理裙角,盛開的玉蘭轉而變成了含苞的花骨朵兒:“其實娘娘最近反應小了很多,如今又是冬日,穿著寬大的宮裝,按理是瞧不出來的。”
“宮里有孕的不是沒有,一雙雙眼睛比毒蛇的還尖利,時辰不早,走吧。”
臨出宮門,風雪驟然小了不少,轎輦頂上的殘雪也有小太監打掃干凈,昨兒夜里風雪交加,今兒一早,宮道上倒是清掃的干干凈凈,紅色喜慶的宮燈被風一打,晃晃悠悠,彌補了天色不夠亮的缺點,紅艷艷的燭火使得人精神一震,更是照得巍峨城墻中顯出一點人情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