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姀似笑非笑,青蔥玉指點著書上‘同心’二字,頓覺可笑。
她又反問道:“還是圣上認為,高高紅墻之中,可以有用‘同心’二字來表達的情感?反正臣妾是沒這麼幸運見到了。”
沈清姀說完,自認為在此書中看得比旁人透,比旁人清,好似有一種嘲諷世間男女的意思在里面。
蕭祈盯著她淡漠一張姣好臉龐,“啪嗒”甩了手中調羹,忽而笑道:“朕還真不知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這句話被朕的姀婉容用得如此恰當,當真讓朕不得不佩服,也讓朕不得不對你刮目相看。”
蕭祈頻頻點頭,指出沈清姀對書中人的偏見:“你說他是偽君子,是一場騙局,是實打實的一場悲劇,可既然是偽君子用心制造的一場悲劇,那又為何千百年來,人們還愿意看這本書呢?”
“是你,是你一味的認為世間男女之間不會有真心,所以才會忽略其中他們二人的纏綿情意,且至死不渝!”
蕭祈的話像是撥沉云霧的一只手,沈清姀的身子有肉眼可見的僵硬令她透著些許窘態,她以為這樣的雜書蕭祈一定沒看過,所以才將自已后來知道的故事沒有說出口,可不曾想,蕭祈能一針見血指出她的隱藏。
“你說他是偽君子,可男子回去之后,哪怕被人五花大綁成了親,也寧可咬舌不愿再讓另一無辜女子受牽連,且他們二人受制于父母之后,他也未曾與那女子生兒育女,他既全了孝義,也沒違背自已曾經與人花前月下的誓言。”
“你說這是一場騙局,可他后來在父母死后,將全部錢財給予妻子,得以自由之后重返故地,給女子筑墳且終身為她守身如玉,直至白了頭。”
《結同心記》是一本述盡男女悲涼情愛的故事,沈清姀又怎麼會不知道后續的故事,可她倔強的認為若是那男子真愛女子,千方百計又怎麼會讓他二人黃泉路上都不得相見。
沈清姀鉆進了死胡同里,可蕭祈卻不能怪她,她自小入宮,什麼情情愛愛對她來說,在高墻碧瓦當中都是催命符。
可蕭祈仍不死心,他傾身向前,捏住沈清姀瘦削的下巴,迫使她面向自已,沈清姀震驚之余不忘垂下眼眸,遮一遮眼底的心虛。
她只聽得蕭祈道:“沈清姀,你看人看事,太死!你任由這樣的一個故事就否定了世間所有男女向往的愛情,也蒙蔽了自已的雙眼,同樣,也看不清旁人對你的心。”
“還有你自已的心。”
片刻后,蕭祈在沈清姀怔怔然的目光中松開了手,她下巴處一個粉紅印子尤其明顯,蕭祈不禁冷哼一聲,也讓沈清姀收回自已胡亂飄渺的思緒。
她手指不停縮緊放松,企圖用握在掌心的錦帕吸走手心的汗,也愈發有短暫的迷茫與掙扎令她一顆心仿佛被油煎火烤。
她不敢直視蕭祈,與他四目相對。
因為單單垂頭坐在蕭祈對面,她就能感受到蕭祈言語中的忿忿以及吃人的目光。
“怎麼,方才還牙尖嘴利,被朕戳穿就不說話了?”蕭祈自知逼得人太過,反而會適得其反,他嗤笑一聲后拉開彼此間距離,以便沈清姀不用那麼用力拽著她手中那塊破布!
沈清姀只停留一瞬的無所適從很快消失,她月眸不再避開反而迎上蕭祈戲弄的目光,冷靜且自持的說道:“臣妾不是沒話說,而是琢磨了圣上方才的話,覺得臣妾的確有錯,既然茵娘與湛郎的故事能得千百年流傳,那肯定有它的道理在其中,臣妾承認,自已看事先入為主,也太片面,沒能懂得這凄美愛情中兩人相互的忠貞不渝與連枝共冢的決心。”
“塵世間,從來沒有兩全其美的事情,多少人迫于無奈而放棄,。”沈清姀頭一次在蕭祈面前垂下頭,紅瓔珞耳墜子襯著她如雪的肌膚,晃得蕭祈眼暈:“可他二人能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屬實不易,只是這樣的愛情又實在難得,臣妾哪怕相信了又如何?不過是煙雨中曇花一現罷了。認清事實總比胡亂幻想要好,更何況,臣妾雙眼究竟有沒有被蒙蔽,圣上又怎麼知道呢?”
沈清姀說完,施施然起身行禮道:“臣妾侍疾,但卻見圣上精神尚可,遂想先行告退,回宮處理一些事情。等晚間圣上用藥,臣妾再來伺候吧。臣妾告退。”
蕭祈啞然,眼睜睜望著沈清姀離去,頭一次發現,自已這個做帝王的竟被自已的妃嬪說得啞口無言,他牙齒磨了磨舌尖,忽而露出一絲痞笑:“連枝共冢?呵,要是朕百年之后能與你同穴合眠,倒也是個好主意,至少在地底下,不會孤單了。”
蕭祈越想越覺得心情大好,瞄著手邊空無一字的紙張,突然提起筆來,刷刷刷寫下一句“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竟不知,她向往的是這樣的生活。
蕭祈久久凝視,等秋風吹干了水墨,小心翼翼折了起來,壓在鎮尺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