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年紀大了,卻又不想放權,找了皇后這個親侄女坐中宮之位,可皇后令她失算了,成婚許久還未生下一男半女,太后心焦又實在沒辦法,她太心急,可越心急越容易出錯。
人老了,就該服老,否則做的事情越多,越容易出錯。
沈清姀與太后對視良久,后背的汗早已經被小衣吸收,她垂眸,看見太后保養得宜的一雙手,手背褶皺一般的皮膚下是像攀附在灰白土地上猶如枯木細枝一樣的青筋。
沈清姀輕聲道:“奴婢知道。”
太后心滿意足,嘴角重新含了笑沖沈清姀擺擺手,沈清姀終于能夠直起腰背,取了太后賞賜的新宮裝,一步步走出內殿。
第四十六章 鳥雀
外邊兒雨已經停了,淅淅瀝瀝的殘缺水珠透過茂密樹葉滴落,驚擾到枝椏上梳理羽毛的鳥雀,它受驚般喳喳叫了兩聲,隨后展翅飛走,撲啦啦翅膀展開的聲音像是悅耳動人的曲調,落在沈清姀耳中,令她忍不住駐足觀望。
黑漆漆夜幕下,鳥雀腹部的一抹白,尤為明顯,沈清姀眼睜睜看著它脫離視線,朝皇城之外飛去,就像很久之前,那只同樣恢復自由的紙鳶一般,只是這回,沈清姀眼底的艷羨轉變成了漠然。
也對,自已這輩子無法得到的東西,還去羨慕做什麼?白白增添煩惱罷了。
沈清姀敲響耳房的門,很快有人來開,散霜嚴峻著一張俏臉,見是沈清姀,忙朝里喊道:“姑姑回來了。”
里面幾人趿拉著鞋全都圍攏了過來,沈清姀一面笑著驅散開四人,一面向秋陰道:“秋陰,太后那傳了話過來,今兒要辛苦你守夜了。”
秋陰怔愣之下,瞄見沈清姀懷中捧著明顯不同于宮女的服飾,面色瞬間難堪起來,她像是提線木偶般牽扯出嘴角的笑意,不自在的將目光從那鮮艷服飾上挪開,行禮道:“姑姑說得哪里話,先前姑姑可是也替奴婢當值了多次,該是奴婢辛苦姑姑多一些。”
沈清姀不過多扯到別的地方,讓開門道:“時辰已經晚了,早些去吧。”
秋陰咬唇,不情不愿一步三回頭走了,散霜與落月還想詢問兩句,沈清姀連連擺手,直道自已累了,掀了簾子回屋之際,沈清姀與忍冬目光相互擦過,她神色自若輕點下頭,忍冬快速低下頭去,生怕其余二人察覺到異樣。
這廂,沈清姀回了屋,將太后給她準備的服飾擱置在一旁,手指上散發出紅色碧璽的光,仿佛昏暗叢林中,嗜血的猛獸鎖定了獵物一般,沈清姀眼底閃過嫌惡,她轉動戒指,不顧疼痛將它摘下,想了想,抽開一旁的妝屜盒子,丟了進去,與先前賞賜的物件一塊兒,等著日后搬到新住處。
房內早早有人準備了盥洗的水給她,沈清姀神色淡淡間松散了長發,彎腰舀水,把加了海棠花粉的水淋在青絲上,屋內,海棠香陡然充斥了密閉空間,沈清姀不用想也知道,是忍冬的意思。
她笑了笑,取了干毛巾拭發,轉頭伸手推開窗,清冷的空氣席卷而來,窗外白玉蘭的花影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郁郁蔥蔥的綠色,沈清姀恍惚想到,夏日恐真的要來了。
次日清晨,忍冬悄摸進來叫醒沈清姀,沈清姀一夜未有好眠,眼下居然呈現出點點烏青色,她毫不在意,按照日常的梳洗方式梳了一個尋常發髻,忍冬打量下殿外,湊到她身邊道:“姑姑,秋陰一早回來,臉色看著不太好,和奴婢說,太后交代了,讓您早膳不用過去伺候,等到合適的機會,會讓奴婢來叫您去內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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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冬想了想,肅穆著臉道:“姑姑,昨日您與太后在內殿,是秋陰守在殿外,今兒一早回來她又耷拉著一張臉很是氣憤,奴婢想…”
“沒什麼好擔心的。”沈清姀往臉上細細敷上一層珍珠粉,又用畫眉筆描繪了柳葉眉,朱唇輕點,原本打算簪上平日常戴的首飾,可又怕太后心中懷疑,遂還是遞了一支云鬢花顏步搖給忍冬:“秋陰是什麼性子你我都清楚,要是放在旁的宮里,主位娘娘們是看不慣她的做派的,眼下,我們和她也沒多少時日好相處了,隨她怎麼想去。”
“是。”忍冬接過步搖,尋了個合適位置給沈清姀簪上,轉頭取過床榻上整整齊齊的一套宮服,展開,是西霞錦,比宮女慣用的綢緞要好太多,可終究是沒出格,西霞錦大多數是宮里貴人們賞賜用的,尋常小宮女無論如何是接觸不到的,可沈清姀壓箱底的就有一兩匹。
西霞錦貼膚,太后選得也是不出挑的顏色,沈清姀秋眸冷冷一撩,示意忍冬拿來給她換上。
氤氳開的丁香色是這個季節中最不起眼的一抹顏色,可落在沈清姀身上,無端端出現了一絲俏意,只因她平日妝扮太過沉穩,這樣的春色令沈清姀自已也有些無所適從,可她馬上適應下來,就像很快,她也要真正適應宮中生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