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禾不會同情沈尚宮,因為這是沈尚宮自已沒考慮好后果后所需承擔的,她不想同情,也分不出心去同情,身為宮人,做好自已的份內之事才是最要緊的,有些事,三思而后行,否則,其果反噬,沒人能救得了你。
沈尚宮如此,她沈清禾,亦如此。
散霜也不免道:“是啊,跛了就跛了吧,至少還能留在宮中,至少還能當尚宮,日子要比那些冷宮里的人好上太多了。”
散霜想起陰暗潮濕,幾乎無人敢靠近的幽深冷宮,就像被扼住喉嚨不能呼吸一般,青筋爆裂,她打了個寒顫,縮了下肩膀道:“姑姑,奴婢還得了個消息,是關于被送進重華宮的宮女的。”
沈清禾偏頭,望進散霜驚恐的一雙眼里,她似乎聞到了深宮中獨有的一股味道,是腐朽的,是不堪的,也是光鮮亮麗下的點點惡臭味道。
沈清禾掌心拍一拍散霜,冷冷道:“怕什麼,有什麼事兒就說。”
散霜咕咚咽下一口口水,壓低了嗓音道:“昨兒晚間,賢妃讓新來的宮女服侍,也不知那宮女是服侍的不好,還是賢妃故意為之,好好的正給賢妃揉捏腿呢,賢妃突然踹了那宮女心窩一腳,好巧不巧,又有一盞朱雀雕花紫銅燈在她身后摔了下來,滾燙的蠟燭正好摔在那宮女臉上。一時間,慘叫聲一片。”
“賢妃娘娘也慌了神,讓人又是給那宮女敷面,又是叫嚷著灑掃宮女不盡心,連紫銅燈的位置都能放錯。總之,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可那宮女的臉,也一定是毀了。姑姑,您說,這是意外嗎?”散霜問的惶恐,是不是意外,她內心得不到沈清禾的答案也心知肚明,畢竟,被毀容的宮女是五個宮女之中長得最漂亮的。
意外與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賢妃得償所愿。
沈清禾指尖像是觸碰到了滾燙的水,快速縮回袖子里,她瞧著外間陽光正好,庭內忍冬教導宮女的模樣,忍不住道:“沈尚宮是僥幸,可那些宮女就沒那麼好命了,等著吧,這事兒還沒完呢。”
果不其然,下午時分,賢妃傳了消息出來,說不忍心被毀容的宮女日日再服侍在跟前了,所以特意讓人找了在花房侍弄花草的輕松活,讓人將她送了過去,又找了借口,說這些宮女怕是與重華宮不合,讓尚儀局的人又領回去了三個。
至于重華宮宮女空缺的事兒,賢妃大度的表示:“本宮身邊有貼身宮女服侍就好,等到尚儀局什麼時候在挑了合適的人送來也不遲。”
至此,皇后娘娘挑選出來的五人,賢妃只裝裝樣子留了一人在重華宮,還是外間當灑掃宮女的。
散霜佩服沈清禾的同時,又聽說了關于鳳鸞宮的消息,湊巧的是,鳳鸞宮中也碎了不少上等瓷器。
第二十七章 傷
淅淅瀝瀝的春雨這一日足足下了有大半夜,枝頭新綻放的花兒經受不住雨點的敲打,零落成泥,枝椏間的青綠色忍過一整個冬日的嚴寒與冷清,終于迎來初春的暖意。
沈清禾睡夢呢喃間被絲絲春雨浸潤的濕氣驚醒,她探一眼窗外,廊下的燈籠隨著風四處晃動,微弱的光亮配合著雨好似海浪翻涌間,乘著狂風的小船上唯一的瑩星燈火。
她撐著下巴,捏住被角捂在胸前,從半合的菱紗窗向外望去,慈安殿中唯一一株玉蘭樹臨窗而立,銀花墨樹,玉雪馨香被風溫柔的捧在手心送進殿內,玉蘭本知自已輕易勾得人心弦,獨雨夜中幽幽盛開,可枝頭暗香襲來,誰人不知是望春。
這樣濕漉漉的天氣,該是讓人很不舒服了,沈清禾喜歡悶熱盛夏大雨磅礴,卻唯獨討厭春日與冬日這樣不請自來的雨,她披了一件煙青色錦袍,赤腳踩在潮濕的地磚上,柔弱無骨的手與風擦過,去夠支起半扇窗的撐竿。
離太后早起的時辰沒多少時間了,沈清禾索性點了一盞燈,躡手躡腳將自已縮回被子當中,今夜是秋陰當值,散霜三人的床鋪與她隔著一重厚重門簾,此刻,昏黃燭火照亮的地方就是她在慈安殿中唯一屬于自已的一方天地。
沈清禾淺呷一口睡前擱在床榻邊木桌子上的茶水,沖泡過好幾回,茶色早已淡了,可能解渴就行,沈清禾喝完,曲起雙腿,雙手環抱著將瘦尖的下巴放在膝蓋之上,側頭凝望斑駁墻面上的燭影,她如瀑布般的青絲灑在背上,將她整個人好像用千絲包裹起來。
沈清禾聽著外邊的雨聲,慢慢又闔眼過去。
早膳時,蕭祈來了,太后目色溫然道:“圣上用完早膳了吧,這麼早來,是有什麼事兒要說嗎?哀家聽說你這幾日心情甚好,也不知是有什麼好事發生啊。”
“母后您在宮中,消息是最靈通的了,但這事兒,想必母后您還真不知道,也不急,等著母后用完早膳吧。兒臣見母后宮中的那棵單枝瓊花開得正好,忍不住想要一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