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無言的葬禮從早上一直持續到天黑,蔣禹清覺得自已的眼淚似乎已經流干了。
前世,她送過戰友。后來,戰友們也送過她。今生,又輪到她來送戰友。
盡管她一世,她不再是軍人,可在她心里,他們都是她的戰友。
她在輪回,悲傷似乎也在輪回。
當最后一座墳堆,堆砌好后,所有人面朝墓碑齊齊單膝下跪,帶著鐵血和悲憤發出雷鳴般的怒吼:“兄弟們一路走好!我等勢要殺光匈奴為兄弟們報仇雪恨!”
一碗濁酒,敬天地,敬鬼神,也敬這些忠魂。
不知什麼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暮色中,這一眼望不到邊的墓碑,仿佛一張張沉默堅毅又鮮活臉。
生,他們用血肉筑起長城,不讓韃子越關門一步。死,他們亦身化戰魂,繼續守衛這片他們深愛的土地。
他們才是這北境最堅毅的長城。
晚上回去后,參加葬禮的軍醫們,誰也有沒有心情吃飯。蔣禹清也沒吃,查完房后就回帳子里坐著發呆。
半夜里,大營突然喧鬧起來。蔣禹清被驚醒后,剛跑出帳門,就有傳令兵前來:“銅羅關求援,軍醫速速跟上。”
蔣禹清心中一驚,迅速作出安排,之后點了十名大夫和二十名醫徒加上她自已組成一支三十一人的軍醫小隊,象征性的帶上些藥物,跟著馳援的大軍出發。
原來,韃子們見玉門關久攻不下,死傷慘重不說,隨身攜帶的糧草也所有剩無幾。他們又不像大夏的將土,可以隨時得到糧草支援。
馬背上能帶的也就那麼點,吃完了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逼不得已,匈奴主帥只得另打起了主意,思來想去選中了肅州西南方向的銅鑼關。
那里的地勢雖說最險峻,守衛人數卻也是整個西北防線人數最少的,只有三萬多兵馬。這就三萬多兵力,前些天還分出了一萬人前去支援臨近的涵谷關。
韃子避過了玉門關守將的眼線,分兵六萬由匈奴五王子呼延阿古拉和大將軍哈巴特爾帶領撲向了銅鑼關。
銅鑼關危在旦夕,不得已,主將王老將軍只得向其他的大營求援。
西北五個大營中,近得最近的是涵谷關,涵谷關也是自身難保,否則之前也不會有銅鑼關出兵支援一事了。
再往北就是金川關,金川關又和金陵關并肩,同韃子打得不可開交。
唯有最遠的玉門關可以求援,而玉關門距離銅鑼關有三天的路程。
軍情如救火,半分耽誤不得。一路上除了偶爾停下來上個廁所,和短暫的休息外,大軍是半刻也不敢停。
然則,還沒等他們走到銅羅關,就聽到噩耗。
銅鑼關破,主將王老將軍戰死,守關的將土們亦無一生還,全部戰死。這是何等的慘烈。
帶隊的衛青將軍,眼睛瞬間紅了。他曾是王老將軍的部下,可以說,王老將軍算是他的半個師傅。
大軍加快速度行進,趕到銅羅關時,果然看到關門大開,到處都是殘肢斷臂,橫七堅八的尸體,一地都是。有大夏將土的,也有匈奴韃子的。
蔣禹清看到一個被砍成兩截的大夏將土的遺體,露出來的腸子在體外拖得老長。
雪地上到處都是鮮紅的血跡,因著天太冷,已經結成了一塊塊血冰。
白的雪,紅的血。
現場的慘狀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饒是見慣了血的軍醫們,也有些受不住,有兩個護土當場忍不住干嘔起來,一邊吐一邊哭。
而主將,王老將軍和幾位副將的頭,被韃子們砍了下來,吊在了城門樓子上。
看到這個,大夏的將土們,瞬間瘋了。
將幾位將軍的頭顱解救下來,同尸身斂放在一起后,齊齊發出憤怒的大吼:“追,殺光韃子們,為王將軍為銅羅關的慘死的弟兄們報仇。
軍隊順著韃子們留下的痕跡追去。
不久,斥候來報,韃子們一路燒殺,現已掠過銅鑼縣到了西陳邑,有直逼肅州府城之勢。
蔣禹清一聽,差點瘋掉。肅州府,她的父母親人都在那里,絕對不可以。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丟下一切回肅州,可最終理智戰勝了她。
相信衛將軍,相信將土們,他們肯定能攔住韃子。
此時,肅州府,蔣文淵收到銅羅關被攻破的消息后。立即下令附近縣鎮的所有人員暫時進山躲避,同時下令關閉城門,城內所有人沒做好戰斗的準備。
之后他帶著兒子蔣禹川和全府的家丁,一面征集城中壯丁,請了城中退役的傷殘老兵指點,出城沿城墻根挖陷馬坑,設絆馬索。
一面收集城中的所有的油燒熱,和石灰、石頭等,搬上城墻,并親自坐陣墻頭,準備隨時和來犯的韃子決一死戰。
就連陸氏,也集中了全府的丫鬟,默默的準備傷藥,把素絹和棉布撕碎做成紗布。
這個柔弱女人,眼里前所未有的堅定。女兒跟著大軍在前線,丈夫和兒子坐陣城頭,如果他們都活不了,自已也沒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一家子在地下相聚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