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隨著戚雪移動。
隨著她的走近,他不禁坐正身體,伸手理了理身上的西裝,但戚雪的目光始終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父親。
一句父親。
薄崢嶸的胸口跳動劇烈,仿佛又回到二十幾歲剛遇上她的時候,哪怕他知道,她只是不想對老人家生疏。
“兒媳婦!”
薄清林認出她,連忙招呼,“來,你坐,你坐。”
薄崢嶸從位置上站起來,往后站了站,將椅子往后拉,一雙眼看向她,沒有話,卻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戚雪看向他,有些意外他的動作。
“坐啊,戚雪。”
薄清林又道。
“好。”戚雪走過去,在薄崢嶸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來。
薄家人默默看向薄崢嶸,只見這位爺不動了,就這麼站在戚雪的身后,雙手搭在椅背上,跟個保鏢似的。
鹿信衡在對面坐著看得好笑,眼中掠過一抹促狹,揚聲道,“來人,給薄總上把椅子……”
薄崢嶸眼神狠狠地瞪過去。
鹿老五,別逼我在這麼快樂的日子扇你臉。
“哦。”鹿信衡頓了頓,話鋒一轉,揶揄地道,“算了算了,薄總坐累了,站著松快。”
“……”
還是想扇他臉。
薄崢嶸剜他一眼。
鹿信衡當沒看到。
“特地回來的?”鹿振風慈祥地看向戚雪,問了一句。
“是。”
戚雪恭敬地低頭,“這些年鹿家對阿棲諸多關照疼愛,我一直都沒向您說聲謝謝呢。”
戚雪作為薄棲的母親,卻和劍拔弩張的薄家人不同,這語調一聲,鹿振風的語氣也軟和不少,皺紋變成笑紋,實心真意地道了句,“薄棲這些年雖然也沒來過多少次江南,但其實早就是半個鹿家人了。”
老五兩口子拿他當親兒子不說,他和鹿家小輩的兄弟們也處得不錯,還有小會一起開,這些他都清楚。
“鹿家給了阿棲很多溫暖。”
戚雪說著又道,“不知不覺兩個孩子都長大了,我也錯過很多,所以我想著接下來把事業重心放回國內,能多見見兩個孩子。”
聞言,薄崢嶸臉上的神情凝了下,有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戚雪。
她……準備回國了?
“這樣也好。”
鹿振風表示贊同,“薄棲做事是成熟穩重,但說到底也只有二十三歲,老拿著當牛使可不行,做個孩子總歸快樂些。”
會議的時間一長,薄清林又有些迷糊,坐在那里打瞌睡。
聞言,他迷茫地看向鹿振風一眼,問,“你是在罵我們薄家虧待薄棲嗎?”
“……”
薄家人扶額,老爺子,就不用問出口了。
鹿振風微笑,“沒有,夸你對薄棲好呢。”
“這還成。”
薄清林點點頭,人犯困地打了個哈欠,有些疲倦地看向薄崢嶸,“你呢?你還有什麼意見?”
薄崢嶸站在那里,低眸看著戚雪的一頭烏絲,沉默兩秒才抬起頭,正色道,“沒了,父親。”
“……”
戚雪坐在那里,目光微動。
“……”
薄家人彼此相視,都從對方眼里看到無語。
沒了?
這就沒了?
著急忙慌召集人沖到江南來,剛剛還火力全開,戚雪一出現,薄崢嶸就啞火了!
那他們跟著來干嘛?
旅游嗎?
“那看來今天的會議圓滿結束了。”鹿家大伯站起身來,一臉笑容十分穩重,“諸位遠道而來,留下來玩玩吧,旅個游,我當導游。”
“……”
可謝謝您!
真來旅游了。
鹿之綾坐在沙發上看著這一幕,會心而笑。
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她轉眸,只見薄棲正看著她,眼底的笑意比她更濃。
……
會議結束,薄家人有種氣勢洶洶來,灰頭土臉走的挫敗感。
薄老爺子生了病,一會清醒一會糊涂也就算了,薄崢嶸也這麼不爭氣,戚雪一來就投敵了。
他們薄家遲早要改姓鹿!
哦,也可能改姓戚!
薄家人紛紛氣乎乎地上車要走,還沒開車門就被鹿家人熱情地攔住了。
“走走走,難得來,去玩玩。”
“不玩,忙得很!”氣都氣死了。
“江南水鄉別有一番特色,難得今天能聚,下次都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走吧走吧。”
“不去不去。”
“請你們聽評彈。”
“不聽評彈,你們江南也就小點心好吃。”
“有有有,小點心有,管夠,走走走——”
鹿家好客,到底沒讓薄家人就這麼走了,直接拉出去游玩。
戚雪站在臺階上,雙手插在口袋里,看著兩家一波一波地往外走,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這樣的一幕,她好像連做夢都沒敢夢到過。
“為了薄棲妥協?”
薄崢嶸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戚雪轉頭,就見薄崢嶸站在她的身邊,年紀大了,他的眼角也漸漸生出紋路,而從前那股自以為是、輕狂放肆不知道什麼時候淡去了。
薄崢嶸沉著臉看她。
她清楚他的執念,所以特地趕回來說要留在國內。
他該高興的,可她是為了薄棲委屈求全,他心底不是個滋味。
戚雪看著他良久,輕聲道,“不算是妥協。”
“……”
薄崢嶸的眼里生出死灰復燃的震動。
什麼叫不算是妥協?
“作為父母,我們都不夠負責任,我尋到了自由的生活,卻沒辦法再和薄棲回到他小時候一般的母子親密,而你,只知道要讓薄棲成為一個強者,一個合格的接班人。”
戚雪說道,“我一直怕我們這樣的負面會讓薄棲喪失愛慕她人的勇氣,但還好,他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