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來不敢明目張膽地說愛,是因為你只想索求,只有我夠愛你,才能讓你覺得自已還不錯,只有我對你好,才能讓你肯定自我價值。”
鹿之綾再清晰不過地剖析他這個人,“薄妄,你就是個又驕傲又自卑的男人。”
薄妄一下子握緊她的手,自嘲低笑,“很爛是不是?”
爛嗎?
“我不知道。”鹿之綾淡淡地道,“我只知道你這種想法不對,你看待自已的價值不應該建立在別人的肯定上。”
“可我自已也是這麼看我自已的。”
薄妄道,“我在屠宰場長大,我應該恨那里,可我這些年只有呆在狗籠子里才舒坦;我去孤兒院,又進少管所;我去賭場,我以為我是在努力生活,可我每天除了打人還是打人,日夜生活在暴力中,并逐漸在暴力中獲得快感……”
他抵觸那樣的生活,卻又不可避免地被馴化。
“……”
鹿之綾聽著他自揭瘡疤,心里絞了下。
“我自已都知道自已是個爛人。”
薄妄抬眸看她,通紅的眼底因醉意而蒙上一層薄薄的水光,“可就是這樣的一個爛人,有一天有人告訴他,他可以很好,他可以再等等,等活下去的意義。”
是她手把手地引導他,他才一點點找回正軌。
“……”
“他等到了,結果又被告知,一切都是假的,讓他把這些假象放下。”
他的姿勢已經是半跪,上半身支在她的腿上,手指緊緊握著她的手腕,一字一字道,“你告訴我,他怎麼放手?”
鹿之綾聽得不好受,她清楚,在欺騙感情這件事,她始終沒那麼光彩。
可就因為不光彩,所以不能再繼續了。
落地玻璃外,清江上方的煙花一直在熱烈燃放。
“薄妄,你喜歡的只是一個全心全意愛你、照顧你、為你周全的模糊形象,并不是鹿之綾。”
鹿之綾低眸凝視他的臉,第一次在他面前坦誠自已,“真正的鹿之綾沒有那麼多能量對你好,真正的鹿之綾自已都只是一縷滿目瘡痍、流著膿淌著血的游魂,你明白嗎?”
有光照出去,是因為它本身就足夠炙熱溫暖,她給出來的光,始終都只是個假象。
假的就是假的,給不長久。
“……”
薄妄搖頭,不明白她的意思,眼中的水光支離破碎。
“那我再說明白一點,雖然我對你說得頭頭是道,但其實我和你一樣,連自已都沒辦法再愛了。”
鹿之綾笑了,笑得十分苦澀,“自愛者方能愛人,我是不會愛了,而你是還沒學會愛自已,又怎麼愛別人?”
薄妄沒想到自已卑微到這種程度,她還是不肯留下。
他死死盯著她的眼睛,“那你就教我,你能教我寫字教我外語,怎麼就不能教我怎麼去愛自已去愛你?”
“我教不動了。”
鹿之綾的聲音澀得厲害,也疲憊到極致,“我沒力氣了,你明白嗎?”
“……”
薄妄僵硬地看著她。
“我們到此為止吧。”
她低垂濡濕的長睫,字字懇切,她是真的跟他耗不動了。
不行。
還是不行。
怎麼都不行。
“一年,我們在一起差不多一年,你就一刻,一刻都沒有對我動過心?”
他又問,今晚,他非要問到底。
鹿之綾坐在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緣故,她眼前晃過一些破碎的畫面,他開著越野車沖下清江救她,他站在她身前對抗薄崢嶸,梧桐院里滿墻的護身符……
她抬起手按了按有些發渾的頭,語氣十分理智,“沒有。”
她是愛不動人的。
之前,封潮對她百般照顧示好,小細節上比薄妄做得多的多,幾乎可以用無微不至來形容,當她因為寂寞、無助都想答應的時候,封潮突然說她是塊悟不熱的冰,她那時候才發現,她從未給過封潮發自真心的回應。
隨著家人的一夜俱亡,別說心,她人都已經死了。
她只是鹿家活著的最后一具軀殼。
看著她濕潤的眼睛深處盡是決絕,薄妄沒有太過激動,他好像已經麻木了,已經感覺不到什麼疼痛。
“那我抱你親你的時候,你都在極力忍受,在心里罵我惡心?”
他又問,根本不在乎自已會不會被捅得血肉模糊。
鹿之綾不想再欺騙他,她抿了抿唇,“沒有。”
“為什麼?”
“……”
鹿之綾實在不太想回答,但薄妄盯著她,非要問出個直白的答案來不可。
她將唇抿得泛白,最后還是坦誠回答,“我喜歡你的皮相,所以從來都談不上忍受。”
第258章 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他生得太過好看,且并不是那種比較出來的暫時性出色,而是他僅僅站在那里,周圍哪怕沒有一人,也會知道無人再勝得過他,她第一次看清他的真面目,便生出見過世面的感慨。
鹿之綾承認她有點視覺偏好,薄妄的臉、身材都太具迷惑性。
她甚至一次次都沉迷于他的吻中,可這種沉迷無法支撐她用一輩子去愛一個男人。
“皮相?”
薄妄怎麼都想不到是這樣的一個答案。
他看著她,先是覺得好笑,隨后猩紅的眼底又掙扎出一絲亮來,就好像一個人窮途陌路的人已經深陷進絕境,已經準備好等死了,可忽然又看到一點火柴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