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群的背脊挺直了些,他道:“娘娘用的人盡是從底下提拔起來的吧。”
“嗯。”
“他們不夠兇悍,震懾不住人。”孔群這話說得篤定,“來往皆是達官貴人,若是連這樣的本事都沒有,日子久了,難免有那喝醉了酒不懂事的混賬鬧事。難道事事都要告到娘娘身前來,由娘娘親自處置嗎?”
薛清茵實在有些倦怠,忍不住托腮笑道:“你便夠兇了?”
賀鈞廷默不作聲地抽走了薛清茵的手,轉而將自已的手墊在了她的腦袋旁,好叫她倚靠住。
薛清茵緊跟著道:“哦,也是。先前你得罪我,不也正是因為你不畏權貴嗎?”
孔群的腦袋頓時埋得更低了,一張臉漲得通紅。
“陛下以為呢?”薛清茵懶聲問。
孔群額上滲出汗水,心高高懸起。
他沒想過皇后會帶著皇帝一起來。在此之前,他并未見過皇帝,只聽聞其威名。
這位若是不允……
“嗯,可。”賀鈞廷言簡意賅。
孔群那口氣還沒攢夠,就猝不及防地釋放了出來。
他連忙跪地重重磕了兩個頭:“定不負娘娘和陛下期望!”
他小人之心了!
宣王為何能繼位,為何部下甘愿同他出生入死。他必是疑人不用,也不以私情主宰行事。
“去將幾個管事叫來吧。”薛清茵道。
孔群起身要去,甚至已經想好一會兒怎麼在他們跟前立起威嚴來……
“不是對你說的。”薛清茵打斷了他的動作。
隨即有個內侍出去了。
孔群明白過來,這樣才是“立威”最便捷亦最有用的法子。
于她來說,不過舉手而為之。
這便是上位者與低位者的差異了。
孔群沒覺得如何沮喪,只想著應當要付出更多,才能做得更好。
沒一會兒,幾個管事都到了。
因莊子愈發大了,管事都不止一個。管后廚的,管馬場的,管前廳的……各個分工明確。
如今他們便都歸屬到了孔群手下。
因是內侍將他們喚來見的人,這般架勢,他們哪有不服之意?
“你們自個兒說著話吧。來個人引路,我與陛下要上后山散散步。”薛清茵起身。
這也叫幾個管事松了口氣。
陛下在這里,他們真是連頭都不敢抬。
他們這一走,孔群也就定了定心,認真同幾個管事聊起莊子里的事。
這廂薛清茵坐馬車上了山,途中經過花叢的時候。
“停下。”賀鈞廷突兀地出聲。
“嗯?”薛清茵扭頭看他。心里暗暗嘀咕著瞧著好像……不大高興啊?
卻見賀鈞廷卷起簾子,伸手輕取。
再收回來時,掌中躺著一朵山茶花。
他屈指彈去面上兩只細小的昆蟲,方才塞入薛清茵手中:“茵茵曾贈我,今日我贈茵茵。”
薛清茵頓覺羞愧啊。
她都給忘了!
他還記著!
不過一朵花……她那時是隨手摘的,他卻是正兒八經特地摘的。
薛清茵不由沖他嫣然一笑:“替我戴起來吧。”
“嗯。”賀鈞廷應著聲,一手按住她的后頸,一手為她簪花。
山茶花白,卻更襯得她艷。
花枝入發間,賀鈞廷順勢俯身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他從前是如何揉皺了那花的,如今便是如何揉得她的口脂暈了色。
薛清茵有些喘不過氣,揪住他的袖口,整個人都倚倒在他懷中。
他在她耳邊啞聲道:“有些醋意。”
什麼?什麼醋意?薛清茵呆了呆,但賀鈞廷卻沒有要再提起的意思。
這時馬車外響起了吳少監小心翼翼的聲音:“陛下,娘娘,還往山上去嗎?”
薛清茵扯了扯簾子。
出聲的卻是賀鈞廷:“……去。”
吳少監這才敢做主,一行人便又繼續往山上去。
薛清茵舒舒服服地倚著身邊男人,道:“我許久沒騎馬了,我要騎馬。”
“身子還未調理好,不妥。”
薛清茵歪頭看他:“陛下不想擁著我騎馬嗎?”
賀鈞廷眼皮一跳。
但這人到底是太能克制了,他道:“來日方長。”
薛清茵癟嘴:“沒趣兒。”
馬車還是一路行到山上。
先前那個差點一頭撞死的養馬老漢,仍然在馬場里頭喂馬。
薛清茵還上前去問了他過得如何。
老漢萬萬沒想到自已還能面見帝后,慌亂地就要行禮,卻被親衛扶住了。
“先前的賞銀拿去蓋了新屋……”他笑著道。
又說自已兒媳伶俐,在莊子里有個好差事。又說孫女給自已做了個荷包,用麻布縫的,卻很是漂亮。
他還說起自已干的這份活兒……
“冬日里的時候,老漢到山上來看馬,見著馬少了一匹,可嚇死咧。管事說沒事,也不罰老漢。心里頭卻總想著,這是丟了主家的東西,過去是要扭送官府的。”老漢很是誠實地說起此事。
薛清茵憋不住笑了,扭頭看賀鈞廷。
嗯,“偷馬賊”。
老漢嘀咕著:“也不知是哪個殺千刀的,還流了好多血,把棚子里都弄臟咧。總不會是將咱的馬殺了吃了吧?”
薛清茵聽見這句話,臉色才終于變了。
“流了好多血?”她問。
老漢愣愣點頭。
薛清茵氣得回頭踮起腳,咬了賀鈞廷一口,正咬在他脖子上。
賀鈞廷動也不動任她咬。
把老漢都看傻了。
薛清茵一指:“馬他偷的。”
然后扭頭走開了。
老漢跟被雷劈過一樣,慌得結結巴巴,發起抖來:“這、這,陛下……哎呀!”他怎麼能說那偷馬的殺千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