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里也有人按時送飯,飯食干凈。
此地對于囚犯而言,算得上是極高的待遇了。
可是……
薛清荷蜷在角落里,頭發散亂。她緩緩抬起頭,第不知道多少次望向墻壁上開的窗——
那扇窗開得很高,且格外狹窄,僅起通風之用,但通的也不多,排泄的氣息都不能完全散出去。
它能透進來一點光,也不多。那點光只能落在薛清荷抬起頭,才能望見的地方。
它落不到她的身上,驅不散她的寒意。
“今日的飯食。”來人冷冰冰地說道,打開欄桿,推入食盒。
食盒碰撞上一物,發出“啪”一聲響。
守衛低頭看了看,道:“昨日的沒吃?”
那兩個食盒都堆在一處了。
薛清荷喃喃開口:“餓死我吧。”
不如餓死她。
每日都是一成不變的食物,粗糙難以下口。
起居排泄都在一個屋中,如此將她的羞恥心反復踐踏。
竟是比她往日在薛家,沒有得到大哥照拂時的日子還要難過!
那時至少她是自由的,每日有書作慰藉,不必困于這樣一團灰暗之中,她身邊有丫鬟有仆婦。
至少……還有人同她說話。
她不知道宣王究竟要如何懲治她。
但眼下已讓她比置身地獄還要痛苦了……
他讓她覺得自已不像是作為一個人活在這世間。
“這點苦楚便吃不得了?”守衛冷笑一聲。
這點……苦楚?
薛清荷恍恍惚惚地抬起頭。
在他們眼中,她受的苦什麼也不算是嗎?
“你有干凈的吃食,有可蔽體的衣物,有容你歇息的居所……你勝過世間人太多。卻還不知滿足。”守衛冷冷譏諷道。
“我知道你們因為宣王妃對我心有憤恨。
但我的姐姐,你們的宣王妃,她如今嬌貴萬分,我便天生該如此嗎?我就只配與奴隸比高低嗎?”薛清荷苦笑。
“王妃曾受病痛之苦時,你可知?魏王府虎視眈眈之時,你可知?與孟族大戰,孟族企圖挾王妃威脅宣王殿下,你又可知?
“你過得還不夠好嗎?聽聞薛家公子昔日照拂你,如今戰事已平,你又何曾付出過半點?卻得封縣主,將要嫁往孟族做王后。
“而王妃今日所得,皆是她忍受苦痛,她該得的。你有何臉面與她相比?”
守衛面色冷厲,一句比一句更言辭激烈。
薛清荷微微愕然。
他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大哥的話里曾暗指,孟族王對薛清茵有意。
既如此,薛清茵在孟族那里又吃過什麼苦頭?魏王身死,魏王府早已不復往日風光,徐家倒臺,柳月蓉做了縮頭烏龜……誰又及她風光?
就連這個王后之位,也是因薛清茵她才得來的。
什麼縣主……宣王說要收拾她,不也一樣收拾了嗎?
這時一陣腳步聲突兀地響起在牢獄之中。
益州大牢寬闊,那腳步聲便在高墻之間回蕩起來。
“來人了。”守衛轉過身,“也許便是你期許的,送你去死。”
薛清荷心間一緊,霎時間什麼念頭都消失了。
她倚著冰冷的墻。
冷汗爬滿了背脊,又從額頭緩緩滑落。
她……會怎麼死呢?
那腳步聲行得緩慢。
愈是緩慢,便愈叫她喘不過氣。
也不知是餓的,還是怕的。
薛清荷頭暈眼花,幾欲栽倒下去。
而這時候,那腳步聲停住了。
來人站在了牢獄前。
薛清荷恍恍惚惚抬起頭去,卻只瞥見一個隱約的輪廓。
她看不清門外的人,薛清茵卻看得清她如今的模樣。
薛清荷起了一身的疹子,滿臉滿身都是。
薛清荷覺得在薛家過得已經很苦了,被賀松寧拋下就更苦了。卻不知道這世間還有更苦的……
在這麼個地方……
薛清茵抬眸掃視一圈兒,后退了半步。
她如今真是脆弱得不能再脆弱了,可莫給她惹上。
“將門打開吧。”薛清茵的聲音響起。
薛清荷打了個冷戰,一下從混沌中回神。
鐵門被打開,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她的目光越過守衛,終于落在了薛清茵的身上。
她依舊看不清薛清茵此時的模樣,只能瞥見她華麗的衣擺,上面繡有飛鳥走獸,雀羽綻著金光之色。
她聽見薛清茵問:“病了?”
薛清荷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她以為自已已然錯過了最后的時機。
她無數次從夢中驚醒,希望大哥能來救她。
希望孟族會知曉她的處境,希望梁朝派來的和親隊伍有人留心到她的失蹤,但沒有……什麼都沒有……
好像她被眾人所遺忘了。
在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的這一日,她終于見到了除守衛外的第一個人。
卻是……薛清茵。
薛清荷喃喃道:“宣王竟允你來這里,我以為再見不到你了……”
“聽你這樣說,你很想見我麼?”薛清茵挑眉,驚訝道。
“我……我不知道。”薛清荷輕輕顫抖了下。
薛清茵扭頭對跟在身后的阿卓和云朵吩咐道:“先帶她出來吧。”
她在這兒說話也夠費勁的。
她還牢記著宣王說的,牢獄中多寒氣,不能久留。
阿卓應聲,當先一步跨了進去,伸手便去抓薛清荷。
薛清荷猛地縮起了手。
薛清茵不禁歪了歪頭:“你想繼續住在這里?”
薛清荷打了個哆嗦,但她還是沒有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