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蓉嘴里的苦意還未完全散去。
剛喝下去的藥好像還反流了。
她口中越來越苦,胸中也一陣陣發窒,然后她仰面倒了下去。
她年少時便一見傾心的男人。
她朝思暮想想要嫁給的男人。
給喬心玉留了一個孩子,便不在了……
她呢?
那她呢!
柳月蓉喉中擠出一聲哀叫,那哀叫斷斷續續,最終變成了尖利的嚎哭。
一轉眼的功夫,魏王府上下便都哭號了起來。
哭聲直傳出很遠。
而魏王身亡的消息也傳出了很遠,直傳到了許家。
許家卻沒有心思為魏王的死生起半點情緒。
此時許家的氣氛緊繃,為的卻另一樁事……
“可恨我不在清茵身邊。”許芷眼圈泛紅,“她身子那樣弱,怎麼受得住這樣的苦?我怕只怕她身體撐不住……在益州沒了性命。”
許芪也跟著擦了擦淚水:“不如寫封信去問問如今怎麼樣了。”
“尚在戰時,只怕反誤了大事。”許芷哽咽道。
她自知不夠聰明,哪里好再去添亂?
正說話間,有小廝快步跑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姑奶奶!姑奶奶!”
他很快在許家人跟前站定,道:“陛下……陛下重重賞賜了宣王殿下,賞賜的隊伍已經離京往益州方向去了。”
許芷勉強笑了笑。
得圣寵自然是好事。
但比起賞賜不賞賜,她還是更關心女兒的身體。
小廝咽了下口水,喘了口氣,接著道:“倒也巧,也有東西從益州送來,是給姑奶奶的。”
許芷哪里還坐得住?連忙站起身催促道:“什麼東西?在何處?快快取來!”
小廝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許芷。
許芷接過來匆匆拆開。
“……是宣王親筆寫的。”許芷神色復雜地道。
許芪不敢看,半瞇著眼,小心翼翼地問:“怎、怎麼說?”
許芷道:“清茵無恙……”
別的再沒多說。
然后折起信紙,命人取來燭火燃盡。
許芪見狀頓時更不敢問了。
那其中……寫了什麼?當真無恙嗎?
許芷喃喃道:“宣王也算有心了,信今日能到我手中,可見軍情往京城送的時候,他便也派人立即出發了。為的就是免去我得了清茵滑胎的消息之后,心下憂愁難當。”
許芪見狀,心道那便是當真無恙了!
他這個妹妹有多疼清茵,他是知曉的。她能這樣說,他也狠狠松了口氣。
許芪還忍不住跟著道:“是啊,莫說宣王天潢貴胄,這世上便是尋常男兒,也少有做到如此妥帖地步的。”
他心中暗暗嘀咕,他女兒若能尋個好的,他也放心了!
“聽聞魏王死了……”許芷這才有了閑心說起別的事。
許芪的心情經歷了一個大起大落,再聽見魏王死了,那可不一樣了。他一拍桌子,道:“今日咱們來個圍爐煮酒。”
嘴上不說歡喜,但字字都透著歡喜。
許芷也吐了口氣,笑道:“好。”
天色漸漸晚了。
許家人圍著爐子還吃起了撥霞供。
許芪嘆道:“這又是清茵那莊子上的新鮮玩意兒吧,她人雖不在京中,咱們卻還受著她的益處呢。待這熱乎的吃了,便吃一碗涼的,真真是舒服極了。”
許芷點頭,正喜歡聽別人夸薛清茵。
說話間,丫鬟突地走到了許芷身邊,壓低了聲音,與她耳語了兩句。
許芷一下起了身。
許芪忙問:“何事?”
許芷笑道:“想起來該叫那送信人帶些東西回益州。”
許芪一拍大腿:“哎喲!正是!瞧我這記性,那快快……”
許芷道:“我去就是了,你們且吃著。”
許芪本來熱心得很,生怕沒有表現的機會。但一想,也只有許芷才更清楚清茵的喜好,和眼下的需求……
“那你快去吧。”許芪道。
“嗯。”
許芷快步朝自已的院落走回去,等進了門,她才又從側門拐出,轉而來到了許家的小門后。
她抬手將門打開,無奈道:“怎麼總走這道門?”
已是入伏的天氣,但來人額上卻不見一點汗水。
只是打濕的鬢角,才顯露出他這一路上,流了多少的汗。
正是寧確。
他囁喏了下,道:“走正門?”他頓了下,道:“我想,卻不能。”
許芷無奈,心下又覺得好笑。
“我聽聞宣王妃到底沒保住那一胎……”他動唇,語氣低緩地道,一邊還打量著許芷的神色。
許芷恍然道:“你是因此事來尋我。”
“我想你恐怕要傷心……”
“不妨事,她如今身子好了許多,離了京城再有孕更好。”許芷的口吻云淡風輕。
寧確是聰明人,見狀也不再多問。
許芷卻想起一件事來,問:“魏王死了?”
寧確應聲:“是。”
許芷皺著眉沒說話。
寧確便主動問:“你憂心陛下懷疑是宣王動的手?”
許芷嘆了口氣:“嗯。”她實在不懂這皇室的彎彎繞繞,好在還有個寧確能問一問。
“不會。”寧確篤定地道:“送出京的賞賜,便是最好的證明。”
許芷不解。
但想來寧確不會糊弄她。
“那我便放心了,你回去吧。”許芷道。
寧確卻站著沒有動。
許芷看了看他,也覺得是不大像話。他走了這麼多路,躲著那麼多人,才走到這里來……說了不過三兩句話,問的還盡是清茵的事,便將人打發走了。
許芷猶豫了下,回頭叫丫鬟去盛了碗涼茶來給他。
寧確雙手接過,一飲而盡,道:“解暑圣物,多謝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