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發誓要將這個男人千刀萬剮。
此刻卻發現,他肯本無法把自已深愛過的人親手送進地獄。
手臂無力的垂落下來,那長劍也隨之掉向地面,重重的摔落在白玉石磚上。
凌溪澈扶著床架,吃力的站起身來。
隨手抓起慕妄塵掛在床旁的狐裘大氅,踉踉蹌蹌的向門外走去。
守在殿外的侍衛們橫劍上前,試圖去阻攔。
卻聽見慕妄塵不容置疑的冰冷嗓音在殿內響起:
“放他走,違者格殺勿論。”
凌溪澈背對著男人。
瘦弱的身體在原地頓了頓,卻終究強忍著淚水沒有回頭。
殿外寒風呼嘯,他卻赤著雙腳,忍受著錐心刺骨的寒冷蹣跚而行。
就像一個已過風燭殘年的老人,顫顫巍巍的消失在了明夜殿外悠長的石階中。
“啊啊啊啊——!!”
凄厲的嘶吼幾乎傳遍了整個明心教。
成片的鴉鵲也從枯樹間驚起,在覆著冰雪的飛檐間盤旋掠過。
慕妄塵狠狠跪在地上,運著內力的雙拳不斷向玉石地面上砸去。
一下又一下……
直到手指變得血肉模糊。
卻仍然沒有停止的意思……
“教主息怒啊!!”
影衛暗一從殿外躍了進來,跪在那破碎深陷的地面上,緊緊抱住了慕妄塵的胳膊,無論男人如何掙扎都不肯放開。
待到慕妄塵再抬起頭時。
他那深邃的眸子泛著深深的血色,宛若地獄修羅。
“通知暗三暗四暗五,去保護凌公子安全。”
他的聲音很低,嗓音也嘶啞得厲害。
鮮血從手上滴落下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他這輩子,殺人如麻。
也經歷過無數次的生死訣別。
可只有今天,他才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心如刀絞。
什麼叫痛不欲生……
“是。”
暗一聽到慕妄塵的吩咐,立刻叩拜著領命而去。
大門被重新關起,整個寢殿瞬間恢復了落針可聞的寂靜。
只有那凌亂的床榻,沉重的鎖鏈,冷去的藥粥不斷提醒著他……
如今已人去樓空。
……
深秋時節,天氣一日涼似一日。
就連從窗縫漫入寢殿的空氣都帶著點點寒意。
封諭坐在外殿的小榻上,手里拿著玉筆,仔細批閱著各地送上來的呈報。
近些日子,碧落宮的政務繁多。
下午宣了外殿執事只送些要緊的到寢殿來,再一抬頭竟已是華燈初上。
秋風瑟瑟。
窗外突然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打在枝頭的枯葉上,砸落了滿地金黃。
封諭忽然抬眸望了望四周,果然又不見云錚的身影。
自已明明給了他在扶光殿隨意行走的權力,他卻依然傻傻的恪守著影衛本分,動不動就消失在了身邊的某片暗影之中。
“云錚。”
殿外的雨似乎下得越來越急了。
封諭只得停下筆,環顧四周,略帶擔憂的喚了一聲。
那個小影衛此刻若是藏在殿中還好,若是躲在外面,這會兒又不懂得回來避雨,豈不是要一直淋下去?
“屬下在。”
熟悉的叩拜聲隨之傳了進來,云錚卻并沒有像尋常一樣出現在封諭身邊,而是隔著厚重的大門跪在了殿外。
“進來。”
封諭緊皺著眉心,看了一眼殿門方向。
不出所料。
他果然就這麼傻乎乎的掛在寢殿外邊淋雨呢……
云錚聽到封諭吩咐,微微遲疑了一下。
終究還是沒敢進門,只是跪在殿外低聲回稟道:
“屬下身上臟,主上請吩咐。”
“進來。”
手中玉筆“啪”的一聲撂在了桌面上。
封諭冷冷的嗓音再次從殿內傳了出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云錚心中一凜,連忙小心翼翼的推門走了進去。
抬眼望著,只見封諭正靠坐在桌案后的貴妃軟榻上,半瞇著眼打量自已。
雖然雨下的時間并不長,可云錚身上也已經濕透了。
站在殿內不過片刻功夫,地毯上就暈開了一大片水漬。
“喚水沐浴。”
封諭看著云錚濕漉漉的頭發還在不斷滴落雨水,整個人凍得臉色發白,忽然有些心疼。
可是他慣于冷漠的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端倪,只是越發陰沉了幾分:
“記著,下次若是再遇到雨雪天氣,給本座進到殿內來伺候。”
“額……是。”
云錚有些意外的頓了頓。
卻還是順從的應了一聲,轉頭去殿外為封諭喚水。
待到他重新回到寢殿時,那一身濕得能夠擠出水來的衣物已經被他用內力蒸得半干。
他低頭看了看貼在身上的墨色影服。
雖然還是很不舒服。
但至少不會再弄濕主上的地毯了吧……
很快。
侍衛們就將封諭沐浴用的大桶搬了進來。
然后又在封諭冷冷的注視下,各自低著頭,一眼不敢多看的魚貫而出。
厚重的殿門被守門侍衛緊緊關好。
可封諭卻沒有像平時那樣進入內殿脫去衣袍,而是依然斜靠在桌案后的貴妃軟榻里,一動不動的看著云錚。
“屬下……服侍主上沐浴。”
云錚見封諭完全沒有自已動手的意思,便試探著請示了一聲。
封諭沒有說話。
他便躊躇了一下。
主動跪到男人身旁,抬手去解他的衣衫。
封諭低下頭,眸子里倒映著云錚專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