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穿黑色勁裝,臉上覆著云姓影衛特有的銀制面具,優曇婆羅的精致花紋環繞在眉眼周圍,將那淺褐色的瞳仁襯得越發明亮了幾分。
他手提藥箱,匆匆來到封諭榻前。
跪在華貴的金絲絨毯間恭聲叩拜道:
“屬下云殤,參見主上。”
封諭微微頷首。
就著坐姿將右手垂放在床側。
此刻他的傷口疼得厲害,胸前厚厚的綁布已經隱約透出一抹血色來。
云殤跪在榻前,知道封諭不喜被人碰觸,同樣隔著絹帕為封諭診脈。
先是皺了皺眉。
隨后又滿臉疑惑的看了封諭一眼,竟獨自陷入到沉思中去。
“如何?”
封諭微涼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帶著幾分不耐。
云殤心中一驚。
急忙收了手,抬眸向封諭看去,卻正對上男人仿佛可以洞察人心的目光。
“……主上昨夜并沒有傷到靈府,此刻應該已無大礙。”
云殤猶豫了片刻,將汗涔涔的掌心在墨色的衣擺間蹭了蹭,繼續開口道,
“但是從脈相上看,您體內的寒毒似乎有所反復,屬下猜測可能是因為受傷以后正氣不足所至。”
“有沒有人為誘發的可能。”封諭并不想跟他兜圈子。
云殤遲疑了一下。
封諭對于這件事的關注點太過敏銳,反而讓他有些措手不及。
“是……是有的……”
他也曾懷疑過主上這次寒毒發作有些蹊蹺。
可毒殿殿主是碧落宮的兩朝元老,醫術精湛又忠心耿耿,他并不敢單憑自已的臆測去隨意指摘鐘忘葶。
如今聽著主上的話,倒像是也對他有所懷疑的意思??
“主上恕罪……”
云殤想了想,面帶慚愧的解釋道:
“雖然不排除這種可能,但屬下確實無法單憑癥狀判斷出……是否是人為所致。”
封諭沒有說話。
而是懶懶的閉上雙眼,放任自已向著床榻間靠去。
周圍很靜,兩世的信息在他的腦海中相互交融。
猶豫再三。
他還是決定暫時放棄追究此事。
鐘忘葶,這個男人不僅有恩于前任宮主,又在碧落宮效力多年,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并不適合打草驚蛇。
更何況,只要自已將人盯緊了,他是人是鬼早晚可以見到分曉,倒也不必急于一時。
想到此處,封諭淡淡的對著云殤抬了抬手:
“退下吧。”
處理完眼前雜事,他終于能騰出時間見一見那個讓他心心念念的男人了。
不知為何,往生崖一別,這種想念尤為迫切:
“讓云錚來見本座。”
“主……主上……”
云殤怔了怔。
罕見的并沒有立即領命,而是突然俯下身,面色蒼白的叩拜在地毯上。
或許是太過緊張的緣故,那挺得筆直的脊背竟微微有些顫抖。
封諭接任碧落宮以來,一向獨斷獨行,最忌諱手下之人公然忤逆。
此刻他雖然沒有說話,只是面沉如水的看向男人,心中卻早已悄然泛起一絲薄怒。
“主上,屬下斗膽……求您饒云錚一命。”
封諭微瞇著雙眼望著云殤。
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便在寢殿靜靜蔓延。
云殤跪伏在地面,雙手緊抓著眼前的金絲絨毯。
只覺得心跳越來越快。
他知道。
自已公然抗命的行為一定會觸怒主上。
但他此刻卻顧不了那麼多……
主上現在就要提審云錚,卻不知那人已經身受重傷,再也禁不起任何酷刑。
僅僅是隨口一個責罰,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封諭原本對于他的頂撞十分不悅。
可忽然從他嘴里聽到云錚的名字,怒意竟在不知不覺中消退了幾分。
饒他一命?
封諭不動聲色的打量著云殤。
自已分明是讓他傳云錚進殿,又不是讓云錚去領死……
他為何這樣不管不顧的急著向自已求情??
“哦?”
封諭挑眉。
掃了一眼這個為云錚冒死求情的人,“說下去。”
“是……”
云殤抬起頭,小心翼翼的繼續道,
“云錚昨夜是負責巡查整個碧落宮的影衛,確實有失職之責。”
“可他不僅為主上擋下了叛徒云海的偷襲,還在身受重傷的情況下生擒了刺客……”
男人頓了頓。
或許是因為太過緊張,他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聲音變得有些哽咽:
“如今他傷得極重,從昨夜勉強跪到現在已屬不易……”
“若主上再對他用刑,只怕他會受不住的……”
傷得……
極重?!!
云殤的話讓封諭心中一凜。
他想過無數種重逢的樣子,卻獨獨沒有這一種。
上一世遇刺后,他不耐于處理這些瑣事,也并沒有對鐘忘葶起疑。就把一切事務全權交給了云翼,自已安心在扶光殿養傷。
現在想來,之后確實有月余時間沒有見到云錚。
碧落宮規矩嚴苛,云翼沒有徇私的可能。而云錚雖然有功,卻也難免失職的責任。
無論怎麼想。
他都根本無法逃脫這一場酷刑……
封諭的神色突然陰沉了幾分。
一個為了護主而身受重傷的人,最后還要被拖去行刑。
心里一定很痛吧?
封諭極力掩飾著心中懊惱,可是胸口間漲滿的酸楚卻讓他看起來冷得嚇人。
“退下吧。”
封諭垂落在榻間的手指緊緊攥著錦緞床單,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