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帝被蕭鐸這句話問得怔住。
他從不知曉,蕭鐸竟會這樣想。
“為何在兒臣被打得渾身是血時,父皇從未關心過兒臣?”
“為何在兒臣絕望到快撐不下去時,父皇從未出現……”
蕭鐸的聲音越來越輕,輕的好似風一吹便散了。
明成帝怔怔望著蕭鐸,他欲言又止,話語哽在喉間,竟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他如今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在狡辯。
后宮的妃嬪太多,孩子太多。
他要為了穩定前朝,把更多的注意放在那些家室深厚的后妃身上,以及他們的孩子。
或者……是他認為優秀的孩子。
這樣的,總能更多引起他的關注。
而蕭鐸這樣,生母家世平凡,且他性子沉默寡言的孩子,總是容易被忽略的那個……
“朕一直以為,喬庭月將你帶到身邊撫養,會精心撫養。”
明成帝艱難從唇間吐出一句,說完的那剎,無盡的愧疚席卷而來,他像一個為自已找遍借口狡辯的,不負責的父親。
“是朕對不住你。”明成帝沉默半晌,他微哽道。
看到明成帝眼底的愧疚,蕭鐸纏在心頭的那些糾結和懷疑,此刻都消散殆盡。
往后,都不重要了。
他最需要父皇重視的時候,早已經過去。
“這皇宮會吃人,從兒臣母妃死的那刻起,兒臣便已清楚。”
從他母妃死后,第一個太監的巴掌肆無忌憚扇在他臉上時,他就認清了一切。
“若父皇不愿處死兒臣,那便將兒臣貶為庶人,兒臣不愿再留在皇宮。”
蕭鐸無力說出這句,儼然已下定決心,不愿留在宮中一刻。
明成帝深深看著蕭鐸,最終,他無奈地吐出一口氣,“好,那朕便如你所愿。”
……
入夜。
蕭鐸簡單收拾好東西,遣散了這些年跟隨他的影衛。
臨行前,他交代了兩件事。
“告訴常林鶴,我沒有奪嫡志向,讓他另謀新主,將我名下的鋪子都留給他,彌補這些年他為我所做。”
“這方手帕和這封信,送去東宮。”
影衛不舍,但了解蕭鐸秉性,他既已下定決心,無人能改變他心中想法。
“那殿下呢?往后要去何處?”
蕭鐸微微斂眸,他低聲道,“去離她最近的地方。”
影衛頓時明白蕭鐸口中的她是誰。
目送蕭鐸離開,影衛立刻按照他的話去做。
顧煙羅收到信時,東宮已經準備下鑰。
影衛將東西遞給東宮守門的太監,只交代一句,“煩請親手交給太子妃。”
便轉身離開。
太監望著影衛離去的身影,猶豫片刻,把東西送去給顧煙羅。
收到書信時,顧煙羅正在與蕭九宴商議蕭鐸此事。
“給本宮的書信?”
顧煙羅從明月手中接過書信。
蕭九宴怕有人暗中作祟,“我幫你看。”
顧煙羅點頭。
蕭九宴接過書信,便看到那書信下的一方手帕。
手帕掉落在地,顧煙羅看到后,微微一頓,“這不是我之前丟失的手帕嗎?”
蕭九宴展開書信,便看到蕭鐸留下的話。
不求原諒。
恭祝白首齊眉,鴛鴦比翼。
——蕭鐸。
蕭九宴看到蕭鐸留下的這話,心頭復雜情緒翻涌,他將書信遞給顧煙羅。
顧煙羅看完,微頓,“他應是知道真相了。”
否則,蕭鐸那樣偏執的性子,不會輕易放她離開,也不會真心祝愿她與阿晏。
“送信的人呢?”蕭九宴抬眸。
“王公公說,送信的是七皇子身邊人,人應該已經走遠了。”
蕭九宴隱隱察覺出,這是一封告別信。
他起身,“他應該要出城了,阿羅,去送送嗎?”
蕭九宴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已的感覺,自從知道蕭鐸認錯人,且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女子已經離世后,他心中便復雜的很。
顧煙羅沉默片刻,還是握住蕭九宴的手,“走。”
兩人悄無聲息離開皇宮,等二人抵達城樓上時,遠遠瞧見,蕭鐸的馬車漸漸模糊,一點點消失在視野之中。
“還是來晚了。”
“他應該是去找那位真正的阿羅姑娘了。”顧煙羅喃喃道。
蕭九宴敞開披風,將顧煙羅擁緊些,護著她不被風吹到。
內心卻在翻涌,他似乎能明白蕭鐸心中所想。
他去找他的救贖,若找不到,大概會隨她一起離去。
蕭九宴從未如此刻這般后怕過,他突然抱緊顧煙羅,無措埋在她纖細頸間。
顧煙羅抬手,輕拍他的后背。
待蕭鐸的馬車徹底走遠,兩人這才回到皇宮。
蕭鐸的離開在京城內引起一片猜忌。
但這些猜忌不過幾日,便都被壓了下去。
明成帝對外宣布,若再有人編排皇子,絕不輕饒。
京城內消停了幾日。
一夕間,皇后身死,喬家流放。
七皇子更是被貶庶人,離京后杳無音訊。
朝中許多官員都未曾想過,這最后的贏家,竟會是當初那位不靠譜的煞神蕭九宴。
蕭九宴坐穩太子之位,朝中大臣都不敢再生事。
前朝暫時安定下來。
但北洲那邊,顧夏風還在和北洲大軍對戰。
北洲的投降書已寫,但顧夏風依舊沒有收兵的準備。
“父皇的意思是,讓元副尉率領元家軍前去支援西北,一舉拿下北洲,以免北洲屢屢冒犯,禍害西北邊境的百姓。”
蕭九宴從御書房回來,將明成帝的意思告訴顧煙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