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殺盡,鈺表哥還是走了,她傷心了三天。
男女七歲不同席,再次見到鈺表哥,是她八歲的時候。
此時她已經懂得很多規矩了,名門淑女的做派在她身上初見雛形。她行不露足,笑不露齒,手里常捏著絹帕,學著娘親和姐姐,時不時以帕掩口。她還是會和哥哥們一起玩,但已經不會像小時候那般親近了。
六歲的夏天,那個任性癡纏表哥的女孩留在了記憶里,時不時被姐姐們拿出來取笑她。
“悅兒從前是最喜歡你鈺表哥的,怎麼,現在忘啦?”
三姐姐調侃她,韓清悅害羞地躲在了人后,小聲地喊了一句“鈺表哥”。
鈺表哥聽了,對她點頭:“九表妹。”
他長更高了,脫去了稚氣,少年初長成。
聽說他已經在軍營歷練,韓清悅覺得很新奇。
小的時候只知道鈺表哥是會武的,好厲害。現在她懂事了,知道她家里人都是文人,而謝家姑祖父本也是文人,所以會為鈺表哥棄文從武感到奇妙。
她依然對鈺表哥好奇而向往,但這一次她沒有再纏著表哥,而是事事都與姐妹待在一起,唯有大家聚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偷偷看鈺表哥幾眼;有人提起鈺表哥的時候,她會留心地聽關于他的事。
八歲這一次相見,她沒有跟謝容鈺單獨相處過一刻,倒是在鈺表哥離開前把一個東西交給大哥韓清辭,要轉交給她。
“這是答應給九表妹的禮物。”
韓清悅打開了,是一只水晶掛墜,模樣是個燕子。
他竟然還記得呀。
韓清悅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
一個不懂事的孩童的哭鬧,誰都沒當真,包括她自己,而鈺表哥卻當真了,并兌現了諾言。
無論如何,韓清悅都是觸動的。
后面,韓清悅好幾年沒見到他,因為表哥開始做事了,他要跟著表叔征戰,沒空走親戚,來的只有表嬸娘和絮表妹。
后來,十二歲這一年,她去了京城,去文國公府做客,她終于再一次見到了鈺表哥。
鈺表哥十八歲了,已經徹底褪去了稚氣,眉目英俊而陽剛。
看到他的那一刻,韓清悅感覺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制地撲騰撲騰跳起來。
她急忙低頭,做足了大家閨秀的架子,羞澀而大方地與他問好。
“鈺表哥。”
“九表妹。”
她低著頭怕有誰注意到她臉上不自然的紅暈,好在鈺表哥是寡言的人,打了一聲招呼便沒再開口。
他們都已經大了,還是表兄妹,都知道要注意分寸。
韓清悅心里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又涌起失落。
說到底,她還是渴望能跟鈺表哥親近一點的,渴望能,回到那個童言無忌的六歲的夏天,她可以仗著年紀小,膩在表哥身上當個任性的妹妹。
十二歲的閨閣小姐還不用操心婚事,但她家里有哥哥有姐姐,已經見過了姐姐們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臉紅耳赤、抓心撓肺、輾轉反側,她知道是怎麼一個過程。
鈺表哥十八歲了,是不是很快也要娶妻生子了啊?
韓清悅心里有點難過,她說不出為什麼,可能是舍不得吧,就像三姐姐出嫁的時候那樣舍不得,覺得好姐姐馬上就不是自己的了。
待在文國公府的日子,她跟謝大小姐謝瓊韞玩得很近。
她的心不在焉被細心的謝瓊韞察覺到了,她溫柔地問她怎麼了。
少女心事最是藏不住,韓清悅沒忍住跟她打聽,鈺表哥什麼時候會談婚論嫁。
謝瓊韞的眼睛轉了一下,對她說:“大伯父還沒給大哥定親事,不過……”
“不過什麼?”她承認她有些著急了。
“不過,”謝瓊韞為難地說,“大哥好像對蓉表姐有意。”
蓉表姐?就是那個經常進府來玩的徐蓉?
長得確實挺好看的。
韓清悅心里有些酸楚,沒忍住癟了嘴。
謝瓊韞安慰她:“你別難過啊……到底,你年紀還小,大哥對你沒有男女之情也是應該的。”
韓清悅接受了她的安慰,回房時卻忍不住照鏡子。
她只是年紀小,身條模樣已經初具風韻了呀。
追根到底,鈺表哥只當她是妹妹,根本不喜歡她,不然也不會不跟她說話。
她把遺憾留在心里,回了金陵。
情竇初開的少女心事,終究留在了十二歲這一年。
十四歲這一年,她要定親了。
爹娘相看了好些個公子,他們疼愛她,每相看一個都要問過她同意。
可她心里有人,再看其他人都是處處不如意。
這個不夠高。
這個不夠壯。
這個不夠好看。
這個不會武功。
這個不長鈺表哥那樣。
這個不叫謝容鈺。
……
爹娘都不懂,為什麼一向乖巧聽話的小女兒在婚事上會這麼刁鉆挑剔。
爹爹對她說:“悅兒是不是怕嫁過去被欺負啊?放心,悅兒身后幾大家子撐腰呢!”
娘也說:“你要是怕,不然還有你袁三表哥,你袁家舅舅舅母最疼你了,你總不會怕吧?”
韓清悅搖頭。
“那白家表哥?”
韓清悅搖頭。
“那應家表哥?”
韓清悅還是搖頭。
“那……那就沒人了呀。”
韓清悅腳趾都要摳地了。
有啊有啊!她不止這些表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