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撩開車簾,看到一張張欽佩的、歡喜的、自豪的笑臉,還有無數揮舞的手,一瞬間恍惚,仿佛回到了她進士游街的時候。
她剛輕笑一聲,突然瞧見兩張熟悉的臉,頓時眼睛亮起來。
“停車!”
許澄寧跳下馬車,顧不得理會大家異樣的眼光,奔跑到前方,跪了下來。
“夫子!師娘!”
她抱著邢師娘,把頭埋進她懷里,眼淚瞬間浸濕了邢師娘的衣領。
邢夫子和邢師娘也忍不住哭,在場之人無不動容。
“好孩子,怎麼過來了?”邢夫子用袖子揩淚,把手放在她頭上,“見到你好好的,我跟你師娘就放心了。”
他們把許澄寧扶起來,許澄寧哭得鼻子眼睛都紅彤彤的,哽咽著說:“我很想你們,但不敢去看你們。”
“我們知道,我跟你師娘也都想你,你以后,都好好的……”
三個人抱在一起,泣不成聲。
秦弗走過來,輕輕拍許澄寧的背,對邢夫子道:“二位關照澄寧良多,常聽澄寧提起你們,孤在此處,向二位致謝了。”
他很鄭重地拱手道謝,邢夫子和邢師娘惶恐得連忙避讓開。
謝允伯也帶著一家老小走過來,誠摯無比地作揖。
“多謝二位照顧我女兒這麼多年,謝某在此謝過了。”
他們又邀請邢夫子二人進府做客,邢夫子推卻不過,只好應承下來。
眾人目光艷羨。
這可是未來太子妃,要是給過她恩惠的人是自己該多好啊。
無數人的羨慕憧憬里,夾雜著一道妒忌恨毒的目光。
那人一身臟臭麻布衣衫,頭發臟得打縷,露出的臉和手腳也是臟得像糊了一層垢土。
她猶不自覺地往前擠,渾身臭烘烘的很快叫人發覺,于是被推了一把。
“臭乞丐!滾遠點!”
她跌倒抬頭,露出了臉。
“啊!鬼啊!”
尖叫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許澄寧望過去,看見人群里一個佝僂的身影沖了出來。
“許澄寧!你這個賊!“
喊聲嗚嘶嗚啞,好像石磨磨沙子一樣,難聽得可怕。
但更可怕的是她的臉,巴掌大小的臉蛋找不到一寸好皮,樣貌已經被無數刀疤毀掉,皮肉翻卷,泛著紅和黑,最長的一道直接穿過她的眼睛,把臉劃成兩半,黑黑的,像一條蜈蚣。
許澄寧有點被驚到,還在發愣,那乞丐又開口道:“你現在的一切本該是我的,是我的!”
她的聲音甚至分辨不出男女,看形貌像個年輕人,但聲音很老。
許澄寧不記得自己見過這樣的人,皺眉:“你是誰?”
乞丐好像受到了莫大屈辱一樣,伸手就要撲過來。
“我要殺了你!”
她一步都沒邁出去就被護衛拿下了。
秦弗冷冷道:“殺了。”
乞丐慌了,不停掙動手腳,突然看到謝允伯等人,連忙大聲呼喊:“爹!娘!是我!我是絮兒!快救我!”
第489章 閨房
許澄寧錯愕極了。
謝瓊絮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
他們不是說,只是把她趕出家門而已嗎?
她轉頭去看謝允伯,見他睜著眼,似乎也對這一幕難以置信。
“絮兒……”
王氏不由捂住了嘴,眼里不光震恐,還有一絲心疼與不忍。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說到這個,謝瓊絮霎時眼里蓄滿了淚,她有一肚子的苦水委屈要倒。
她僥幸保得一命,卻被高家毀成了這個樣子,然后像個犯人一樣被囚禁起來。
薄元道占領京城后,她又在街上流浪,一度勾攀上了一個北厥人,住回了文國公府,身份雖像個侍婢,好歹衣食無憂。
但北厥人一退兵,她又淪落到以行竊乞討為生,與野狗搶食,與其他乞丐搶地盤。
昔日風光不再,謝瓊絮沒臉見人,心里的怨恨也與日俱增,直到剛剛看到許澄寧被眾人擁簇著走進城的那一刻才徹底爆發。
憑什麼許澄寧被像狗一樣地趕出去后,還能榮耀滿身地回來?憑什麼她做了那樣的事,還能得到壽王世子的垂青和謝家一眾人的喜愛?憑什麼她流落多年歸來風姿更勝從前,而她卻成了這個鬼樣子!
她不甘心!
“父親!母親!女兒好苦啊!”她撕心裂肺地哭,“是高家!高家凌虐于我,我過得生不如死,你們帶我回家吧!母親,您最心軟了,路上的貓兒狗兒你都不忍心它們挨餓受凍,我是您跟前長大的,您忍心把我丟在外面不管嗎?”
養了十多年的姑娘變成了這個樣子,任誰都會不忍心。許澄寧雖然介意過往,也不想理會謝瓊絮,但并不介意謝家人對她尚存的那點惻隱之心,。
但秦弗介意。
只看謝瓊絮剛剛的舉動,便知她對許澄寧存有敵意,他豈能任這樣的人在背后作祟?何況謝瓊絮還知道一樁不可外傳的秘聞。
“此人瘋癲,是真是假尚未可知,把她拿下!”
“不!不要!母親!祖父……”
沒等謝家人做出反應,她就被捂嘴綁走了。
謝老國公不忍心:“殿下……”
許澄寧看著秦弗,秦弗明目張膽地握住了她的手:“大魏甫定,更要提防刺客,孤查清此人身份后,自會給貴府一個交代。”
謝允伯覺得有道理:“多謝殿下費心。”
京城還有一大攤子事要處理,秦弗把許澄寧送到文國公府后,與她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