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澄寧輕輕啊了一聲:“你還擺盤啦!”
許澄寧記得,秦弗十九歲生辰的時候,府里準備的長壽面就是像這樣的擺法,細長的面條碼得整齊,從中間往外繞一圈,像螺紋一樣,十分好看。
他在府里的飲食向來有講究,色香味俱全,還要做得精美讓主子有食欲。府里廚子的廚藝秦弗學不來,倒是照貓畫虎地學了府里擺面的方法。
這麼想來,許澄寧當初給他做的那一碗竟是他吃過的最簡陋的了。
“吃吃看怎麼樣。”
從他語氣里竟隱隱品出一絲迫切的意思。
許澄寧戲謔地看他,然后夾起一筷子往嘴里送,嚼啊嚼。
有點淡。
她又喝了口湯,湯咸得剛剛好。
就是跟面各美各的。
“如何?”
許澄寧捧著碗,又喝了一口湯,瞇著眼咂咂嘴。
“有爹爹的味道。”
嗯?
秦弗疑惑,許澄寧笑了笑,給他講起了往事。
“我小時候,有一回,家里米不夠了,我娘和姐姐他們吃完,我就沒有飯吃了。我爹爹回來發現我一天沒吃飯,就挨家挨戶地去借糧,用借到的半碗面粉親手給我做了碗面。”
“他也跟你一樣,給我做了蛋花湯底,蛋是他從樹上掏的鳥蛋,他腿不好,沒站穩從樹上摔下來了。一邊瘸著腳,一邊說,‘還好蛋沒壞’。”
那面被她狼吞虎咽吃完,滋味她已經忘了,只記得熱騰騰、香噴噴,樸實無華,卻是她多年以后每每回想都無法再觸及的美味。
一直到現在,面香落腹的踏實感仍是她極度依賴的感覺,無論身在何處,面臨什麼險境,她都習慣要吃飽飯,然后才有應對困局的力氣。
秦弗看她又想她養父了,便輕輕摟過去,輕聲安慰:“你以后有我,將來回京,我們擇一處山明水秀之地,讓他安身落地,我們定期去拜祭他,好不好?”
“嗯。”
許澄寧倚在他的肩頭,略有些感傷。
“岳父做飯好吃嗎?”
“不怎麼好吃,他會做,但天賦不好。”
秦弗翹起的嘴角收了回去。
許澄寧后知后覺,他是借許大山拐著彎兒問自己做的面好不好吃呢!
許澄寧忙找補:“第一次下廚,這樣已經很好啦。我頭一回做飯,不小心跟喂豬的泔水擺在了一起,主人家看走眼,誤把我做的喂給了豬,把泔水端到了燕先生跟前,你可是不知道燕先生追著我揍了多久!”
秦弗倒還真問:“揍了多久?”
“半刻鐘吧,燕先生體力比我差,打累就不打了。”
但燕先生睚眥必報,第二天不等她就上車走人,讓她抱著小包袱在車后面足足追了一個時辰,才勉勉強強同意她上車。
“燕大儒如今在何處?”
“我也不知,他向來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我這一身本事有一半兒是從他那學的,便是亂世,他也能游刃有余。”
秦弗點點頭,許澄寧看他差不多哄好了,便伸出一根手指頭:“我能放一勺辣油嗎?”
秦弗迅速變臉,擰了擰她的鼻子:“你想得美。”
“就一點,半勺。”
“不行。”
秦弗夾起一筷子面往她嘴里塞,“乖,聽話,先戒辣一個月,以后讓人給你做佛跳墻。”
“佛跳墻是什麼?”
“宮廷御宴名菜,從沿海的地方傳來的。”
“好吃嗎?”
“好吃。”
有好處許澄寧就聽話,乖乖把面吃見了底。
秦弗看她今日氣色又好了點,便問:“今天覺著體力如何?”
“好一些了,就是站起快了還是會頭暈。”
“胸肺還疼嗎?”
“好了一點,還會。”
毒已經祛了,但傷及了的臟腑只能在往后慢慢調養,急不得。
“鐘白仞說,這兩天你可以出門走走,明天我帶你去山上。”
“嗯!”
第449章 不能不怨
兩人在廚房搗鼓大半天,出來時秦弗抱著許澄寧,沿著小廊道走回屋里,直到消失在屋門口,沿路才冒出了一溜兒的腦袋。
鐘白仞翻白眼,揮掉謝允伯按著他腦袋的手,氣呼呼道:“你們自己鬼鬼祟祟,拉上我干嘛!”
謝允伯左手按著鐘白仞,右手按著謝容鈺,謝容鈺還按了個韓清悅,四人跟做賊似的藏在花叢后。
謝允伯撣掉頭發上的一片葉子,心里暗暗咬牙。
秦弗這小子,居然比他當年還會!
怎麼辦啦,寶貝女兒要被拐了!
謝允伯像只大狗耷拉下來耳朵,喪氣得很,鐘白仞毫不留情地挖苦:“看自己女兒還要偷偷摸摸,你還是當爹的呢。這丫頭遲早要嫁給殿下,你再不認回去,連一天爹也當不成。”
謝允伯瞪眼,但又無可奈何。
韓清悅看出他的為難,便道:“表叔,表妹既肯認我和五叔,想來也不是真的鐵了心了。不如我先去探探她的心意。”而且之前表叔表哥的死訊傳來,許澄寧雖然比她和韓清元冷靜,但也不是不難過的意思。
謝允伯搖頭:“表叔這麼大個人了,該擔的事就該自己擔,萬沒有讓你一個小姑娘去替我說話的道理。何況那是我女兒,我要是連話都不敢親自跟她說,這麼窩囊還配當爹嗎?”
他出征前過來看她,本是可以跟她先說明白的。
但他畢竟是將軍,再百戰百勝也怕有個萬一。他那時沒有跟許澄寧說透,就是想這個萬一真的發生了,許澄寧也不用再經歷一遍喪父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