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九編這個謊,只是為了穩住許澄寧。畢竟這不是尋常姑娘,是個動輒就敢往關外跑的主,現在戰事起,他當貼身護衛的怎敢讓許澄寧涉險。
這也是殿下的命令,不論殿下怎樣,他們都要誓死保護許澄寧不受傷害。
許澄寧關心則亂,沒有察覺云九的謊言,又冥思苦想起來。
他能留下標記,極有可能是從西陵王都逃出來了,那他在哪里呢?
假如她是他,她會去哪里?
許澄寧用指節抵著額頭,陷入了沉思。
大魏不能回,西陵待不下,他現在欠缺的東西,是兵馬。
兵馬!
許澄寧一個激靈,立馬握住了云九的手腕。
“去赤葭!往南,去赤葭!我敢肯定,殿下去了那里!”
當年她的殿試文章提到的國策,后來被悄悄實行了,知道大魏與赤葭交易合作的人寥寥無幾。朝臣們只知道西南的流民被招安了,但并不知道他們招安后去了哪里。
而秦弗作為為數不多知道內幕的人之一,赤葭的流民兵就是他翻盤的最大籌碼!
如果與秦弗易地而處,她會去赤葭,領了兵馬從南部突襲西陵,毀了西陵與西戎的聯手計劃,阻止戰事。屆時她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有兵馬有聲望,就算新皇登基,也不敢堂而皇之地對她發難。
這就是最好的出路!
云九聽了她的分析,心里也一抖,窺見了一絲希望。
“我現在就派人去!”
“等等!”
許澄寧叫住他:“蕭家人呢?可有消息了?”蕭家就是壽王妃的娘家。
云九道:“他們不礙事,殿下在京中還有勢力,我們的人到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準備營救了,打算把蕭家人假死送走。”
幸虧蕭家人少,不然藏匿起來還不容易。
“那就好,你快去。”
許澄寧顯而易見地松泛下來。
沒想到,她當初一篇只為考到狀元贏過賭局的殿試文章,竟在這麼久以后,給秦弗劈開了一條活路。
韓清悅笑道:“我就說嘛,人家是天潢貴胄,福大命大,一定會有轉機的。”
這個馬后炮。
許澄寧也不惱,玩笑道:“是是是,得虧表姐吉言,等塵埃落定,我們可得把表姐當菩薩供起來。”
韓清悅捂嘴笑起來,終于也放心了。
她最怕小表妹一言不合就要往關外跑,現在她掛念的人終于有了著落,總可以安安全全待在這里了吧。
不管外面的戰事多亂,寶平縣這個小山城安詳如故,小老百姓的日子一天天地在煙火氣中流走,偶爾會有戰報與京城的消息悄悄地傳進棠梨書院。
許澄寧默不作聲,只是叮囑李少威要多去遠的地方買糧,并跟韓策一起,從謝家韓家的商鋪里運來許多糧食屯放在寶平縣里,并很好心地給鐵馬關的季連城送了幾次糧草和藥材。
這晚,許澄寧正伏案寫書,韓策親來敲門。
“寧兒,表叔有幾個人想讓你見見,可以到前堂來一下嗎?”
許澄寧聞言,擱下了筆。
“就來。”
她來到前堂,一踏進屋子,舉目看到屋中立著的兩個高大身影,怔住了。
其中一人,模樣看著三十多歲,棱角分明的臉龐,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目,都給這張成熟而俊美的臉增添了不少醒目的特點。
她曾見過這張臉,在國子監外,在銅馬街的糕餅攤子上,那時她覺得這個陌生人古怪而親切,卻并未過心上。
但此時此刻,看到謝容鈺在旁邊,她終于明白這個人是誰了。
當初的相遇,也不一定是巧合,是吧?
許澄寧定在那里,身上活潑的氣息在一瞬間收斂了起來。
血脈相連的三人杵在屋中,氣氛卻是格外微妙。
韓策道:“你們說說話,我在門外等著。”
門在身后輕輕合上,夾碎了屋中的寧靜。
謝允伯看許澄寧眼里的光熄成一點,心里酸澀不已,明明近在咫尺,腳下卻像黏住了,不敢走過去。
“這里,冬天冷不冷啊?”他道。
許澄寧沒有說話,像有一把尖利的刀子卡在喉嚨,她發不出聲。
謝允伯盯著她,扯出一個很苦的笑:“你,長高了許多,上回見你的時候,你只到我這。”
他比著自己的肘彎處。
“一轉眼,你就長大了。可惜,我還沒好好給你當過爹爹。”
許澄寧別過臉,眼淚在眼里打轉。
她想過她有一天會再遇到謝家人,她想過自己會冷言冷語,想過自己會大發脾氣,可真正這一刻到來,她只覺滿滿的委屈在腹中攪成了漩渦,苦得讓人想吐出來。
謝允伯見她還是不肯跟自己說話,心里酸苦得不行。
他們這麼好的爹,這麼好的女兒,本該是最幸福的一對父女,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
造化弄人!天意弄人!
第368章 令牌
謝允伯雙目熱痛,便仰起了頭,緩了一會兒,對謝容鈺道:“你先出去,我有話跟你妹妹說。”
“是。”
謝容鈺出了堂屋,仰頭望見滿天星斗,長長一嘆,看見院子里有一處石頭做的圓桌和圓墩,便走過去坐下。
“表哥。”
有人輕輕叫了一聲,謝容鈺望過去,見廊下站了一個妙齡女子。
少女綰著朝云髻,一身水綠色的褙子,潔白的裙擺隨著腰間的禁步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