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乘眉頭動了一下,明眼人都看出他不悅了。
他身邊的小兵不懂禮節,指著秦弗喝道:“口出狂言!小爺叫你見識見識!”
張乘來不及阻止,那人就舉起拳頭砸了過來。
秦弗屹立不動,等拳頭到了面前,他才把頭往后一挪,舉手捉住手腕一擰,小兵就像那串在槍頭的拔光了毛的鳥一樣,被橫起來繞烤一圈,然后重重撲倒在地。
他待要再起,秦弗單腳踩在了他的背上,讓他連頭都仰不起來。
流民兵紛紛圍看過來,眼里灼灼的俱是敵意。
秦弗道:“你們說你們天下無敵,不妨我們就比試比試。”
流民兵們窸窸窣窣討論起來。
張乘問道:“怎麼比試?”
“你選六十人,孤選孤三十人,就用打仗的形式比一場。孤若是輸了,便不再置喙你的行事作風;孤若是贏了,張乘,你包括你手下的所有人,都要聽孤的命令。”
張乘本不想應承的,但聽他這麼說,氣也不順了:“世子殿下太高看自己了一些,這樣張乘便是贏了也是勝之不武。要比,那就都三十人,堂堂正正!”
秦弗看著他,平靜道:“也好。”
突然就要比試,好事的流民兵都起哄,揮舞著手毛遂自薦。
“大哥選我!”
“不!我來!”
“我一定讓他們見識見識我們的厲害!”
張乘在流民兵中威嚴甚足,他隨手點了三十個人出來,轉頭去看秦弗。
秦弗也不挑,只除了不選自己的暗衛,剩下的人隨便劃出了三十人。
谷中騰出一大片空地供他們施展,雙方都拿好了沒有開刃的刀劍,規定被點到死處必須退下場,不得再參與。
“誰先砍落對方的軍旗,誰就是贏家!”
張乘那邊三十個人,七扭八歪,松松散散,扭動著筋骨,表情張狂;秦弗這邊軍陣嚴擺,分成前后兩列前面執盾,后面持矛,嚴嚴密密,像一堵金甲做的墻。
這種矛盾相配合的軍陣,張乘等人還是反賊流民的時候就已見過,也將那群官兵打得屁滾尿流,現在見秦弗也是擺這樣的軍陣,他們一個個的,臉上都露出不屑。
“又是矛又是盾的,真是虛張聲勢!”
紛亂的言論在耳邊激蕩,秦弗面不改色,對余泊暉略一點頭,余泊暉便大喊道:“開始!”
流民兵立刻大聲嚷嚷,舉刀沖過來,氣勢洶洶。
秦弗這邊任他們腳下塵土飛揚,陣形一絲不茍,巋然不動,等到流民兵快沖到跟前了,三十個人齊齊一聲大吼:
“哈!”
猶如雄獅,中氣十足。
與此同時,他們手中尖尖的長矛有力地推了出去,刺向流民兵。
雷鳴般的吼聲與銳不可當的長矛來得太猝不及防,流民兵們一時被唬住,竟紛紛剎住了腳,有剎不住的,直接趴倒在了秦弗的兵面前。
而三十個兵一吼一刺之后,也沒再有動作,而是又收回了長矛。
張乘皺眉,望向秦弗,看不出他想做什麼。
流民兵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花樣,便又哇呀呀大叫起來,舉刀來殺。
“嚯!哈!”
這一次吼聲更響,像天地一聲驚鼓,震得人間發聵,氣蓋山河。
山谷的上空驚起了一灘密密麻麻的鳥兒。
流民兵們又被唬住了,剎住了腳步,驚疑不定。
而秦弗的兵依舊是沒再有別的動作,只是一個個橫眉冷目地擺著陣形。
流民兵再一次攻擊,但這一次卻沒有前兩次氣勢滿膛了,所有人的神情都帶著猶豫,手腳有力卻氣勢虛張,連張乘都看出自己的人狀態不對了。
可為什麼呢?
對方沒做什麼啊,只是吼了幾聲而已,怎麼會這樣呢?
張乘百思不得其解,身邊忽然傳來秦弗的聲音:“張乘,你當年沒學完《大學》,想來《左傳》當尚未來得及細讀?”
第366章 收服
“《左傳》?”
余泊暉解釋道:“殿下說的是,《左傳》曹劌論戰里,‘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張乘琢磨了一下,搖頭:“不懂,余大人,你知道我只讀過幾年書,別跟我拽文。”
不過,他倒是對別的事凝眉起來。
“殿下怎知我的事?”
秦弗不答反問:“你可知朝廷為何會選擇招安你,而不是派兵鎮壓?”
“難道不是因為打不過我、忌憚我?”
秦弗道:“身經百戰的鏢騎大將軍卓不群,逢戰必勝至今無敗績的文國公謝允伯,能與北厥西戎一戰高下的馬上長城關鴻將軍,你覺得這些人哪個拿不下你?哪個不能鎮壓你?”
張乘把嘴抿進了胡子里。
別的不說,秦弗說的這幾個他是服氣的。當初他服從招安,有五六成的原因,便是被謝允伯的大將風范深深折服了。
他幼時讀書,雖不得已輟業,但也被那圣賢書里的至理之言勾起了一點隱隱綽綽的雄心壯志。
不能當名士聞名于世,那當一個像文國公那樣的大將軍,也是很威風的吧。
“之所以會選擇招安你們,是因為朝廷從澄寧那兒聽到了你向燕大儒求學的故事,覺得你落草為寇是另有苦衷,不必趕盡殺絕。”
“澄寧……”張乘略一思索,記起來了,“燕先生那個小豆丁徒弟?”
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們捆了燕竹生師徒上山,上了山才知他是燕大儒,于是以禮相待,好生款待了些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