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壇已經筑起來了,就建在舊祭壇的廢墟上,以新蓋舊,上面搭起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堆,木頭堆上掛了一塊白色的大布。
祭壇下面,是幾張桌子并起來,上面擺滿了酒水犧牲,一只掏了肚腸的羊被木架支起來,呈站立的姿勢擺在桌上。
撒那頭戴尖頂獸皮帽,帽尖墜著寶珠,身上穿著黑金色的大袍,翻領豎起來,坐在寶座上極威風。看日頭差不多了,他站起來,示意祭司開始。
祭司高聲道:“祭祀開始!”
“舊王歸去,新王接杖!”
撒那走過去,從他手上接過一個打磨精細的號角和一把寶刀,嗚——的長長吹響,并拔刀斬斷了捆扎木堆的布條,然后高高舉起來。
“所有人——跪!”
底下的人面面相覷,彼此交換著眼神卻沒有說話,但終究沒有一個人主動站出來,倒是有人先跪下,于是人群猶猶豫豫地,慢慢都下跪了。
撒那心內得意,在祭司的指示下把一壇烈酒盡數澆在木頭堆上,然后舉起火把點燃,木堆因此熊熊燃燒起來,煙氣繚繞。
“撒那,要進行最后一個儀式了。”
再進行一個,他就是真正的烏丹王了。
最后一項,是由祭司手握圣草為新王點化。
可到進行的時候卻發現,圣草竟然枯萎了!
“怎、怎麼會這樣?”
撒那一看,皺起了臉。
“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祭司欲哭無淚,“草是清晨現采的,按說不會枯得這麼快啊。”
底下人看了,有人站起來,大聲喊道:“天神不佑!撒那不能當王!”
撒那立時厲眼掃過去,可卻有更多的人從跪姿站起來,大聲附和:“撒那不能當王!”
“你們大膽!”
撒那怒極,一巴掌拍在祭壇邊緣上,說時遲那時快,他巴掌剛落下便帶起一陣刺耳的咻咻聲,許許多多的羽箭從祭壇孔洞、從空地兩邊的林子里射出,直奔族人的面門。
大家驚慌失措,紛紛拔刀左擋右擋,格擋下一大片流矢,然后紛紛貼背湊緊。
“撒那!你果然不懷好意!”阿達怒道,然后大聲喊道,“大家小心!撒那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撒那震驚。
他也不知道這些箭是哪里來的,這不是他干的!
“一派胡言!”撒那大喊,“今日是我的登基之禮,我為何要殺人!”
他心里姑且沒有殺掉所有首領的打算,就是有,他也不會選在這個時候,不然烏丹大亂,外族還不得趁虛而入。
但是沒人信他。就算有人會這麼考慮,也隨著卡術的死、孟西的死,以及剛剛那一場流矢,全部消失得干干凈凈了。
“大家快看!”有人大喊,“布上有字!”
只見煙火紛飛之中,上面的白布漸顯出焦黃,露出一行大字。
新王,烏珊蒙麗。
第336章 天神顯靈
“天神顯靈了!”
“公主才是天神選中的王!”
“公主是舊王唯一留存的血脈,只有她才能當新王嗎?”
“女人怎麼能當王呢?”
舉族駭然,莫不驚聲疊問。
撒那瞠目欲裂,瞪大的眼直直盯著白布上的大字。
白布被火舌舔過,字底顯出焦黃,那行字歪歪扭扭,筆畫泣血般滴珠縱淚,仿佛是天神不忍看烏丹慘劇,伸出蒼老的手蘸取火苗,顫顫巍巍,悲痛地在布上寫下了這行字。
大家都是這麼想的,大家都認出那字了。
隱在暗處的暗衛大松一口氣,看著掌心許澄寧寫給自己的幾個烏丹大字,自己依樣畫葫蘆抄的只能勉勉強強沾上點邊。
殺一百個人,也沒抄這幾個烏丹字來得難啊。
“祭司!你怎麼說?難道天神屬意的王是公主?”
祭司啞口無言。
他擔任祭司一職,是族人與天神溝通的中人,換句話說,他傳達的一切都是天神的旨意。這還是他頭一回遇到變故。
這才是天神的旨意嗎?
祭司騎虎難下。
說是,撒那饒不了他;說不是,祭司當不了,族人還是饒不了他。
可這字已經擺在明面上了……
他咬咬牙,神叨叨地閉眼,做出幾個浮夸的動作,最后大聲道:“天神宥我!我將才會錯了圣意,天神選中的新王應當是舊王之女,烏珊蒙麗!”
“你、你……”撒那暴怒,“一派胡言!”
他揮手拍飛了祭司,然后一刀劃破大展的白布,白布被火舌燎到,發出嘶的聲音。
族人大怒,奮起反抗。
“撒那!你竟敢違背神的旨意!”
“天神顯靈,你還不速速就擒!”
撒那怒道:“這是烏珊蒙麗的詭計!你們別被她騙了!”
就好像她上回突然從卡術的營帳里消失,那陣煙霧,一定是她用了什麼歪門邪道,這一次也一樣。
帕儂怒道:“撒那褻瀆神意,罪大惡極,應該殺了他!”
他們這些部落并不講究忠孝仁義、禮義廉恥,殺王篡位對他們來說不是大不了的事,但唯一不能褻瀆的就是神。
撒那毀滅神跡,便是惹了眾怒。
“撒那!你該當何罪!”
一道女聲傳來,大家循聲望去,只見天地蒼茫之處,一個紅發少女騎著黑馬,天光在她背后照射,發絲呈現出極亮而鮮明的紅色。
“神啊……”有人感慨道。
烏珊蒙麗單人單騎,迎風縱馬而來,身上的珠串銅飾叮叮當當,像清音梵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