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渾身疲累,便躺了下來,把斗笠蓋在臉上,閉上眼昏天黑地地睡去。
李少威跟拉車的人溝通了幾句,回頭時許澄寧已經沒了動靜。
他輕輕掀開斗笠,見底下的女孩兒黑了一點,臉上臟兮兮的,嘴唇有點干,眼下有兩片淡淡的青黑,心里不由覺得疼惜。
雖然她一如既往地有條有理、無懈可擊,但李少威還是能感覺到她的急迫。
其實他很想跟她一起,在這里緩慢地度過一生,但也不想這麼說出來,違背她的意愿。
且先這樣吧,哪天如果她累了,他一定在她身后。
手上一重,剛剛沒坐車的云九不知從哪里冒出來,把斗笠給按了下去。
“不可以看女孩子睡覺。”
李少威一頓,問道:“壽王世子對阿澄是什麼意思?”
云九道:“你不能過問殿下的事。”
“但阿澄的事與我有關。”
“你們只是同窗,僅此而已,關系不大。我勸你,別摻和她和殿下的事,免得自討苦吃。”
李少威沒說話。他不怕自討苦吃,心向明月,并非一定要守得云開不可。他來這里,只想離她近一點,幫她的忙,為她分憂,其他的,他不會強求。
世間幾人能得明月?他近水樓臺,已經足夠幸運了。
一路無言,到了書院后,云九才把許澄寧叫醒。
許澄寧腳一觸地就鉆心的疼,把畫的圖紙交給李少威,笑道:“李大人,接下來麻煩你監工啦,我想睡幾天覺。”
李少威笑著點點頭:“你好好休息,我知道怎麼做。”
李少威一來,肩上的擔子就能分出去一些了,不然她都不知道找誰分擔。李少威是縣令,名正言順地有號召力,正好。
因此許澄寧終于不用時不時去監工了,踏踏實實待在書院整理圖記,輿圖又往北往西填補了一段,現在只剩下去往邊關那一塊了。
許澄寧看著輿圖進入了沉思。
什麼時候她能再去那兒?
可能得等李茹那兒有消息了,才能繼續了。
她先把紙坊圖紙畫出來!
還有峿籽樹,能種多少種多少。
歇息在家的日子,她閑來無事,翻起自己的書來,偶然找到了離京前鄒元霸送的一本外邦文大書。
安豐國與安豐人。
這個國家其實是曾經北琬的一支西逃建成了國,與大魏并不接壤,因為大魏西邊被北厥、西戎西陵以及無數的部落封住,因此與此國素無往來,兩國之間的商貿,也是以西陵為中轉達成的。
燕竹生那里有數卷安豐國史稿,寫的是關于安豐國的歷史,而這本書寫的卻是安豐國的風土人情。
這是一個極善經商的國度,民風安樂,礦產豐富,喜歡與貿易往來,且對大魏的絲綢瓷器玉器琉璃等物也十分喜愛,大魏同樣對安豐的香料、金銀器等物很是青睞。
倘若能在西邊的諸國、諸部落里撕開一個口子,不知該有多好。
她癡癡地盯著輿圖看,腿上突然挨了一個軟軟的東西,許澄寧低頭一看,彤星正鼓著臉看自己。
她小手揚起幾頁紙。
“大字寫完了,哥哥,餛飩餛飩!”
她整個人掛在許澄寧身上,許澄寧忙答應她:“好好好,這就去。”
她帶彤星來到餛飩攤子,要了兩碗。
“吃完記得要做什麼嗎?”
彤星歪頭想了想:“給二哥帶一碗!”
“嗯,真乖!”
現在寶平縣陸陸續續多了點別的店鋪,許澄寧覺得這些店有些奇怪,貨源來得順利過了頭,看著倒像是跟秦弗安排的這幾家店一樣,有人在背后支持。
她正想著,耳邊傳來一道聲音:“來一碗。”
下一刻,她跟前的位子就坐下了一人。
許澄寧看到來人,愕然失語。
謝容鈺打量了她一下,道:“你長大了許多。”
許澄寧看他一眼,無聲低頭用筷子戳餛飩。
彤星邊吃餛飩邊好奇地看謝容鈺。
“在這里過得還好嗎?”
許澄寧不回答他,反問:“你怎麼會來這里?”
“奉命捉拿罪官,順路來看看你。”謝容鈺溫聲道,“現在家里都肅清干凈了,大家都很掛念你,都在準備你能回來的一天。”
他頓了頓,道:“之前,是謝家做得不對,我們念及數年養育之情,沒把謝瓊絮祖母作的惡算到她頭上,對你不住,我代謝家對你說聲抱歉。”
許澄寧沒有說話,倔頭倔腦地與他對視。
其實他們兄妹倆有不少相似之處,比如同樣高挺的鼻梁,只不過許澄寧鼻頭偏秀氣,謝容鈺更英氣,眉宇之間也都有謝允伯的影子。
謝容鈺心里微動,抬手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
許澄寧睜大眼瞪他。
“其實,第一次見你,我便認出了你是我妹妹,只是當時你身邊有壽王世子的人,我與爹爹商議暫不與你相認。想等到新君臨朝,再趁機接你回家。”
“但是,終究算漏了。”
他看向垂著眼皮的女孩,繼續道:“跟你說這麼多,不是要你原諒寬解,我只是想告訴你,謝家很在乎你,視你為珍寶。你是唯一的掌上明珠,無論你想做什麼,謝家都會支持,世事紛亂,你的身后永遠有我們。”
謝容鈺從袖子里掏出一面純白玉飾和一塊畫著圖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