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王妃嘆了口氣,拍拍他的手,母子倆一起坐下。
“你父王那頭,前腳剛跟謝尚書說好了你的婚事,后腳人謝家就跟寧王訂了親……聽說是端陽把婚事給攪了,詳細的我不知道,但那麼寶貝的女兒他都下狠手關禁閉罰跪了,可見是氣狠了。”
壽王妃倒沒有幸災樂禍,跟她不對頭的是閔側妃,閔側妃兩個兒女,秦罕憨,端陽冷,雖然不親近她這個主母,但這些年也沒有故意給她添什麼麻煩,是以她對庶子庶女既沒有感情,也沒有惡意。
端陽攪黃了與謝家的聯姻,秦弗一早知道了,不過他不明白為何端陽突然要這麼做,據他所知,端陽跟謝瓊韞從前私交尚可。
庶妹心思深沉,他向來猜不透。
不過她誤打誤撞的,倒也幫他擋去了一樁麻煩。
“西院的事,母妃不必操心。”
壽王妃也就和他隨便說說而已,轉頭又聊起了他的身體生活起居,最后道:“你祖父大壽,你可來得及準備壽禮?來不及母妃替你備上。”
“孩兒已備好了。”
“好,那我就放心了。你趕緊回去歇著,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湯去。”
“多謝母妃。”
秦弗從壽王妃這出來,回了自己的聽雪堂,快到的時候,看見院落前的梧桐下立著一道身影。
“長兄。”
端陽郡主從樹蔭下走出來,喊了一聲。
“你回來了。”
日光把她臉照得亮白,她的一雙眼卻被額前打下的陰影遮住,黑漆漆的,似笑又不像在笑。
秦弗站住了腳:“何事在此等我?”
端陽走近兩步,仰頭看著他,投來的目光像一只無形而滑膩的手,從他的眉弓撫過鼻梁,再到下頜。
這錯覺令秦弗皺了皺眉。
“數月未見長兄,得知長兄回來,特來看看。”
“你有心了,我很好。”
端陽郡主欲言又止,秦弗問道:“還有事?”
端陽郡主緊緊盯著他,道:“父王打算讓我下嫁蔣氏,我不愿意,長兄可能幫我?”
蔣氏不是大族,祖上是耕讀人家,寒門崛起之秀,迄今已是五代勛貴,不及世家根深葉茂難以撼動,但根基也已經穩固,且與后者相比,實權反而更大一些。
蔣氏今有族中數人在各部各司擔任要職,在壽王眼里,確為可以結攏的對象。
秦弗道:“你若有別的想法,可尋合適的時機對父王直言,我幫不了你什麼。”
他要走,端陽郡主挪動一步擋在路前。
“長兄本也是不愿娶謝瓊韞的,不是嗎?妹妹也算幫了你的忙,長兄不能也幫我嗎?”
秦弗頓了頓,道:“那日你對謝家小姐做了什麼?又為何要這麼做?”
端陽郡主眨了眨眼,唇角微勾。
“沒做什麼,她不好好的嗎?我知道長兄不喜歡她,我也不喜歡她,不想她做我嫂嫂,所以給了點小教訓,僅此而已。”
秦弗沒有深究,只是道:“你的事,我不會插手,你找父王去吧。”
她是他的妹妹,他不會拿她去做政治聯姻,但也不會為了她干涉父王的決定。他們兄妹倆一向疏離,她是三個孩子里最得寵的,有事大可直接找父王,找他這個不親的哥哥干什麼?
他說完便繞過端陽郡主進了聽雪堂。
端陽郡主轉身,看他風姿颯颯,發絲如柳,隨風揚起又落回英挺的后背上,一晃進門,不見了蹤影。
她垂眸,微微揚唇離開。
萬壽節,京城處處彩畫繽紛,歌舞升平,花天錦地。戲樂畫著濃艷醒目的妝容,腳踏彩車翩翩起舞,街上百姓托著自己的孩子,熱熱鬧鬧地起哄。
宮中更是大開宴樂,嘉康帝坐于高位,身側伴著鄭貴妃,慈眉善目地接受著滿堂兒孫和滿朝文武的獻禮祝壽。
得陛下壽辰之福,幽禁半年的端王一家終于解除了禁足,端王誠心悔過,反省自新,嘉康帝便順其自然地原諒了他,官復原職。
秦弗依禮法奉上自己準備的壽禮與壽詞。
嘉康帝語氣中充滿激賞:“一轉眼弗兒都大了,頂天立地,不但孝敬親長,政務上也頗有建樹,你可是孫輩里最出息的一個啊!”
原本觥籌交錯的宮宴有片刻的凝滯,轉眼又續上歡騰雀躍,仿佛不曾有過。
端王世子忍著高嬋碾踩自己的疼痛,強顏歡笑;寧王世子則不悅地瞪了秦弗一眼,仰脖喝下一大杯酒。
謝瓊韞抬眼去看那道頎長俊逸的身影,心底微痛,再去看不遠處的端陽郡主,她神色清淡,像是漫不經心,看不到有一絲愧悔之意,只有無盡的傲慢與嘲諷。
謝瓊韞捏緊了手帕,心里的痛楚轉眼化為滔滔恨意,火海般席卷她的全身。
“皇祖父謬贊。”
嘉康帝道:“如今你也大了,你兄長已經娶妻,隗兒也定親了,你的終身大事也該訂下了,趁著今兒高興,祖父為你……”
“咳咳咳……”
秦弗劇烈咳嗽起來,在只有嘉康帝看得見的地方,他甚至咯出了血,把手一攏,背在身后道:“孫兒謝皇祖父掛懷。只是孫兒負傷在身,暫需調養,無心婚姻之事,且讓隗皇弟先成親吧。”
嘉康帝頓了頓,不知道秦弗說的是他身上的毒,還是說別的傷,或者是還沒從許澄寧那兒移情出來,特意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