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主帳退出來,被大將關鴻叫住了。
“他沒懷疑吧?”
長隨苦笑著搖頭:“沒有,還要勞煩大人幫著瞞下去。”
關鴻嘆氣道:“戰事這般膠著,哪敢不瞞著?只是等他回去知道了,脾氣一定小不了——唉,你說這叫什麼事啊!我跟我兒子都猜,這回連你們世子都要挨打了。”
長隨辯解道:“出事之前,世子恰好被派出去剿匪了,等他回來,事情已經成定局,府里還混入了奸細,生生拖著夫人他們不能去看小姐……世子發賣了一通,現在還在查誰在作怪呢。”
關鴻吐出一口氣,揮揮手,道:“放心,我跟你們公爺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他女兒就是我女兒,將來你們小姐要真沒有出路,我就讓我兒子八抬大轎把她娶過來!”
長隨愣了一下,道:“關將軍,少將軍二十五了,大得有點多吧。”
“大一點算什麼,你們小姐剛出生的時候,子越還抱過她呢,這就是緣分——放心,你們小姐要是嫁過來,子越敢待她不好,我打斷他的腿。”
長隨不好意思地撓撓臉:“關將軍想得有點遠哈。”
關鴻擺擺手:“不遠不遠,我把話放在這兒,你家小姐不成親,我就不讓那小子成親,我們隨時接著。”
長隨被感動了,握住關鴻的手連連點頭:“關將軍啊,您是大好人,大大的好人啊!”
關鴻豪氣上頭,也把手握過去:“那就這麼說定了!”
長隨感動得熱淚盈眶,也有點上頭:“嗯!”
謝允伯的呼聲從軍帳里傳來:“關鴻!再喝一壺,你跑哪去!”
“來了!”
關鴻大喊,然后倒退著無聲朝長隨捶了捶心口,進去了。
長隨過了一夜便往回走,而京外一架馬車卻在此時抵達了京城。
“王驥安!你這個懦夫!”
邢夫子站在王家門外,撕著嗓子大喊,痛徹心扉。
長安府離得遠,他聽到女狀元之事時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無法回轉。他平生最喜愛的學生經歷了幼時的苦痛,好不容易爬出深淵,竟又遭此劫難,被人唾棄驅逐,而她明明是有許多的親人在京城的,為什麼沒人護她?
他生了一場大病,本想立刻上京,卻害怕許澄寧離開了京城會回長安,會去找他,所以他在家等啊等,直到沒了希望,才懷著一腔怒火找了過來。
“她是我看著長大的,哪些罪名是真哪些罪名是假我難道不知道嗎?你明知她是被冤枉的為何不吭聲?別人是礙于官聲我不說什麼,可你是她的親外祖父啊!這輩子的官已經做到頭了還有什麼不能失去的!王驥安!你出來給我說個明白!”
王老翰林讓人把他請進去,面對昔日的老友,他滿面滄桑。
“我并非不想救她,為她說話,只是一來人微言輕,二來家被鬧事的人圍住了,孔氏又在生產,根本救不了她。”
他也心疼許澄寧,心疼這個身世坎坷的外孫女,可他也有兒子、孫子、孫女,他不能與儒林為敵,不能不為他們考慮。
邢夫子怒指道:“王驥安,我從前只當你是斯文守禮,現在看來,你根本就是個軟蛋!”
“邢學善,我不是你可以無牽無掛,做什麼都隨心所欲。我若是孤寡一人,我也可以不顧自己一切為她說話,可王家連著謝家、孔家、連家,牽一發而動全身,叫我如何能不顧慮其他人?”
邢夫子喘著粗氣,枯瘦的身形裹在冬衣里也覺衣衫單薄。
“好,好,你就顧慮去吧,你不認她,我認!以后她就是我孫女,你們誰也別認她!”
邢夫子拂袖離去。
王老翰林捂著臉流淚。
身在名利場越久,就越畏手畏腳。邢學善說得沒錯,他就是懦夫。
年關的雪下了幾天便停了,許澄寧看其他幾人也都過足了年癮,便決定退了屋子,繼續西行。
路上有人煙的地方,多少有點紅色的炮皮子在地上,沒有人煙的地方,便是一氣兒的白雪皚皚。
有云九在身邊,還有一整支暗衛,許澄寧膽子比當初跟著燕竹生大得多,便是深山老林也敢走。
正拿著撥浪鼓叮咚叮咚逗彤星玩的時候,馬車停下了。
“怎麼回事?”
她剛問出口,就聽見一道囂張粗獷的聲音:
“這個山頭是我們的,想活命,把錢財都交出來!”
云九都沉默了。
許澄寧推開車門看了一眼,只見馬車前方被一行六七個漢子擋住了去路。
漢子有肥有瘦,衣服穿得不大正經,每個人手里都握著一把長刀,為首的是個胖子,肩頭架著長刀,頭頂的發髻像顆種子,兩頰通紅,一邊蠻橫地昂著頭,一邊流下了鼻涕。
許澄寧沉默片刻,開口道:
“大過年的,你們山賊都不休息嗎?”
“休個……”
胖子脫口而出又住了嘴,將鼻涕一抹,大喊道:“老子要財,管你過年不過年!少廢話,小白臉兒,把錢財留下,老子饒你一條小命!”
云九沉默望天,是個待命的姿態。只等許澄寧一聲令下,他就可以擰下幾個山賊的頭顱。
許澄寧道:“年節不要財,不應該是你們山賊的行規嗎?大過年的,當兒孫的才會找長輩要紅包啊。”
胖子老臉一紅:“你居然知道這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