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依謝老國公所求,去看望一下許澄寧,卻被那些瘋了一樣的書生襲擊了馬車,馬驚了,他磕傷了頭和手臂,不得已又回來了。
謝老夫人心疼得不行,抱怨道:“死丫頭自己做錯了事就自己擔著,沒得讓叔叔替她受苦受難,允安可是謝家的頂梁柱,怎能被她牽累了?”
“母親,別說了。”
謝允安阻止了謝老夫人的出言不遜,對謝老國公道:“爹,我知您心疼孫女,可她畢竟犯了欺君之罪,有錯在身,該受的罰還是得受。父親,敢做敢當是謝家家訓啊。”
謝瓊絮亦含著淚,道:“是啊,祖父,今早王家表哥表姐他們也被襲擊了,外面真的很危險。”
謝老國公眉心鎖成川字,道:“我自己去,不坐車,韓望,你來推我,我倒要看看,這幫書生敢不敢對我如何!”
他轉著輪椅就要出去,被大家攔住了。
“不可!”
“祖父不要啊!”
謝允安道:“爹,聲望毀起來容易養起來難,您難道真的要為了她,觸怒儒林文士嗎?”
謝老國公臉緊繃:“我就想問問她,為何要這麼做。”欺世盜名,在文人之中,到哪兒都是要被唾棄的存在。
曹氏抿了抿嘴,道:“爹,我們家不要跟她扯上關系的好。我娘家來人說,外面已經給許澄寧列了十宗罪,什麼欺君罔上、褻瀆圣賢、攪弄科舉、恩將仇報、不貞、不孝、不義……”
“一派胡言!”
呵斥她的是韓望,他悲憤道:“許家那家子根本就不是好東西!小姐那麼做,只是為了給她的養父報仇!”
“什麼仇要砍手砍腳,把自己的大伯都弄死啦?她就是狠毒!”
“小姐沒做這些事!二夫人,愚民也就罷了,你竟也篤信這些無稽之談!”
“夠了!”
謝老國公喝住他們,謝允安勸道:“父親,明日便是三司會審,有什麼事情到公堂上再問吧。”
謝老國公疲憊地閉上了眼,點點頭。
是夜,江風寒涼,江面并不明朗的月色被風一次次地刮碎。
江邊亭子里,秦弗身披披風,看著手里圓頭圓腦的小老虎玉雕出神。
鐘白仞端著一碗藥,不情不愿地走進來。
“殿下,喝藥。”
秦弗看一眼藥湯,也不大想理他:“什麼藥?”
“防風寒的,喝三碗,一整個冬天都不會風寒。”鐘白仞說完,又抱怨道,“您不想喝我也不想熬,可您一連幾天繃著死人臉,冷了也不知道添衣,這不是給我添活兒干嘛。”
“我一把老骨頭,真是不想風里來雨里去,安安生生待在屋里多好。您帶我出來也就罷了,這旁也沒有別的侍候的人,還得我近身給您送衣送藥……您那小情人呢?這次怎麼不帶她出來?”
秦弗一凜:“胡說什麼?孤只把他當幼弟看待。”
“嗯?”鐘白仞疑惑道,“她還沒告訴您吶?”
“告訴孤什麼?”
“愣頭青!”鐘白仞忍不住罵道,“那明明是個姑娘家!她不說,難道您也看不出來?”
吧嗒。
手里的小老虎掉在石桌上,小屁股磕了一下。
秦弗不敢相信。
“你說什麼……”
“殿下!”
秦弗轉頭,看見云九縱馬而來,遠遠大喊。他奔波數日,風塵仆仆,下巴處長出了一片密密的胡茬。
秦弗心里驀地一慌。
“何事?”
“許澄寧被關進大牢了!她是……”
沒等他說完,秦弗立即沖出去,斬斷拴馬的繩子,翻身而上,一個眨眼的工夫,人就跑遠了。
鐘白仞低頭看還冒著熱氣的湯藥。
“白煮。”
第268章 三司會審
外面的一切事,在牢里的許澄寧一無所知。她已經像耳聾眼瞎一樣很久了,除了最開始李少威來看過她,便再沒有其他人來過,不曾有只言片語吹進她的耳朵里。
她苦中作樂地想,回去一定要跟燕先生說說坐牢是什麼體驗,晝夜不分是什麼體驗,還有前朝士大夫張進在獄中寫的那首鳴冤詩,她總算能體會到其中的情感了。
要是燕先生有興趣,回頭想個辦法,讓他也來大理寺坐一坐。
可她什麼時候能出去呢?
許澄寧撐著下巴想,她違法律法、欺瞞君上,這是確實的事,可她也出過國策,破過案子,給國朝贏過臉面,這麼多功勞換她一條小命,總是可以的吧?
蒼天在上,她這輩子除了多吃了幾只雞,沒干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只要閻羅王不是雞精所變,都不應該收她這麼個青天大好人啊。
她想得樂觀,可等到從大理寺出來又進了刑部,她就預感到事情不妙了。
獄卒來開門。
“帶走!”
三司會審的地點便選在刑部公堂,主位上陳放三張大堂案,坐中間的是刑部尚書曾實政,姚管居左,陶問清居右。公堂兩側,列坐了許多聽審的官員,寧王世子、郭匡懷、謝老國公和謝允安便在其中。
“大人,犯人已帶到。”
曾實政一拍驚堂木:“帶人犯!”
伴隨著鐵鏈嘩楞楞摩擦的聲音,許澄寧被兩個衙差押著走了進來。
數月之前,她著紅袍帶翅冠,意氣風發地走上了金鑾殿,此刻她卻披頭散發,灰撲撲地成了階下囚。
許澄寧低頭看自己細如玉管的腕子,秦弗給她的銅手鐲已經被收繳,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冰冷沉重的黑色鐵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