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管大松一口氣。
不用三司會審,許澄寧就可以少受點苦頭了,他對壽王世子也能有個交代。
“遵旨!”
他如釋重負地退出了勤政殿。
嘉康帝坐在龍案之后,想了很多。
許澄寧該怎麼處置,他也得想一想。
女扮男裝考科舉固然罪大惡極,但許澄寧身份特殊,又是給朝廷立過功的,文國公還在前線打仗,他是難得心性簡單的純臣將才,不能讓他寒心,是以這樁事,不可草率地論罪處置。
海公公走上來,低聲道:“陛下,謝二小姐到。”
嘉康帝皺眉,片刻后看見謝瓊絮在下首盈盈跪倒。
“瓊絮,拜見陛下。”
嘉康帝眉目微有冷淡之意,道:“你是為許澄寧之事來的吧?”
雖然是問話,但嘉康帝心知肚明。
先前那個謝三小姐聲名狼藉、粗鄙不堪,拍馬都比不上謝瓊絮一根手指頭,所以她氣定神閑;現在真小姐是許澄寧,謝瓊絮覺得有危機了。
謝瓊絮扯出一抹笑,道:“正是。瓊絮斗膽想問問陛下,欲如何處置澄寧妹妹?”
嘉康帝龍目半闔。
“你愿意朕如何處置?”
謝瓊絮扭捏了一下,緩緩道:“瓊絮自然心疼妹妹,想她好好的,但是也怕妹妹太聰明,瓊絮與她同住一個屋檐下,容易被她察覺了秘密。”
這個秘密是什麼,她與嘉康帝心照不宣。
嘉康帝倏然睜眼,眸光鋒利地盯著她。
謝瓊絮大著膽子回視,心怦怦地跳。
嘉康帝露出一絲笑,有點詭異,似譏嘲又似不在意。
“那便宣你入宮當宮女,左右你也不是謝家的骨肉,他們肯定舍得,不是嗎?”
謝瓊絮臉色大變,又猛地跪下了。
“陛下開恩!”
嘉康帝道:“要麼處置許澄寧,要麼你進宮,你想要哪種結果?”
謝瓊絮急忙大喊:“求陛下懲治許澄寧!不要讓她回謝家!”
殿中安靜了一會兒,落針可聞。
嘉康帝呵地冷笑一聲:“早說便好了,何必在朕的面前惺惺作態?”
謝瓊絮咬唇,委屈地掉下兩滴淚,帶著哭腔道:“瓊絮知罪,以后再也不敢了!”
嘉康帝合上眼睛,揮揮手。
“去找慧乘,許澄寧之事,朕自有論斷。”
“是。”
謝瓊絮去了御書房密室,見慧乘正在喝酒吃肉。
她心里一動,走過去跟慧乘說了外邊的事,然后把一枚稀有名貴的玉佩,放到了慧乘手中。
“圣上那邊,還得請大師多多替我說幾句了。”
慧乘貪婪地把玉佩收入袖中,道:“小姐放心!我算過了,這許澄寧乃小姐克星,哪能讓她到你身邊妨礙了你滋養血氣?圣上的龍壽大過天啊。”
謝瓊絮甜甜一笑:“有勞大師。”
許澄寧女扮男裝之事像初冬的風,一夜吹遍了整座京城。
賀鵬聽到的時候,手上成摞的經書史卷掉了一地。
李少威則即刻沖出了翰林院。
牢房里很是冰冷,許澄寧坐在床上裹著棉被,腦袋空空,一會兒想到劉氏,一會兒想到許秀春,一會兒想到秦弗,一會兒又想到宮里的皇帝。走馬觀花一般,全都從腦海里一掠而過,最后想到自己的處境。
看到被打掃得很干凈沒有異味的牢房,還有大理寺卿派人偷偷塞進來的一件厚襖子,她又覺得,或許沒有那麼糟糕。
養母……
她彎下脖子,把下巴擱在膝蓋上。
劉氏不是她的娘?爹爹也不是她的爹嗎?
那她是誰呢?
她又想到許秀春,卻被一道激動的聲音打斷了思緒。
“阿澄!”
許澄寧抬頭,看見李少威站在牢門外,睜大眼睛看她。
“少威兄!”
她從床上下來,走過去,被李少威一把握住了手。
李少威沙啞著問她:“是真的嗎?”
許澄寧垂眸:“你知道啦?”
“外面都傳開了。”李少威揉著她的手,臉上疼惜而憐愛,“是我笨,沒有察覺你的異樣之處。”
“少威兄別這麼說,”許澄寧笑道,“沒人發現我是女兒身,難道人人都笨?你罵自己可別得罪旁人。”
李少威聽她這個時候還能說玩笑話,心里放松不少。
“那我該怎麼說?”
“你該說我太聰明了。”
李少威輕輕笑了兩聲,目光溫柔地看著她,柔聲道:“我剛剛問過了姚大人,姚大人說,陛下不讓三司會審,應該有顧念你立功之意,一定會從輕發落的。”
許澄寧聽他這麼說,心里一松。
“那太好了,正巧我還沒活夠。”
李少威心軟得一塌糊涂,伸手進去摸她的頭。縱然心里還有千般話想對她說,但獄卒已經在外面催促,他只好依依不舍地離開。
阿澄是女子,阿澄是女子!
他說不上是為許澄寧牢獄之災難過多些,還是為許澄寧是女子高興多些。
有姚大人的話,他深信許澄寧是可以免此災禍的,她以后走不了仕途,但沒關系,有他在!只要阿澄愿意,他立馬三媒六聘娶她過門,從此不再讓她孤苦伶仃。
他腳步輕快地在路上走著,喧嘩之聲把他從甜蜜中拽出,他循聲望去,只見國子監外數百書生圍在一起,高舉白底黑字的旗幟。
當中一人五短身材,揮手大喊:“肅清科舉!還我功名!”
旗幟呼啦啦展開,隨寒風飄揚,上書:
竊男子書悖逆綱常,盜進士名欺罔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