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邊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伸手去助她擺弄,她抬頭跟對方說了幾句話,然后一高一矮兩人相攜走入盡頭的暮色。
以往看到李少威出現在她身邊,他都飽含慍怒,滿身火熱,而這一刻,他卻覺身體里已凍成了一塊冰,一片冰刀過來,一刀一刀地,將他的心凌遲成碎片,他甚至感覺不到初冬將至時刮在身上每一寸皮膚的寒冷。
臨出府前,壽王叫他過去一趟,對他說:
“此行一去便是數月,記住盡量在萬壽節前趕回,我們有更多的時間做準備。你的婚事不能再拖了,到了那日為父親自向你皇祖父請求賜婚,就謝家大小姐可好?”
而他只是僵冷地、麻木地,說了一句:“但憑父王做主。”不帶任何感情。
若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平民子弟,他也可以像李少威一樣,不計男女地與許澄寧走到一起,不懼世俗,轟轟烈烈。
但他不是。
他身上牽系著千千萬萬條跟隨他出生入死的性命,他不能任性地把一個不該留的人留在自己身邊,除了得到一時歡愉,對誰都不好。
他肩頭沉重,而她注定前途璀璨,在生命與未來跟前,愛情是那麼虛無縹緲,毒藥一樣,誘人但更害人。
“殿下,怎麼不走了?”
單右見他勒住韁繩,順著他的目光疑惑望過去,也看見了許澄寧,頓時噢了一聲。
“殿下,我們還是把許澄寧帶上吧,他慣會惹事得罪人,我們不在,就怕他日子不好過啊。”
“不用。”
府里他已經專門為她留了人,還去信托了幾位壽王黨位高權重的官員照顧,她會沒事的。
在泛濫決堤之前及時止損,就像剜去一塊終將腐爛的肉,雖然疼,但總會好的。
便……到此為止吧。
“走。”
他抖抖韁繩,目不斜視地繼續前行。
“少威兄,你快回去吧,送到這就好了。”
李少威眉目平和:“天已晚了,我還是送你到家吧。”
“真不用,夜市人多,我不會被拐的,你快回去,回頭我再來看你。”
許澄寧勸走了李少威,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家家戶戶點起了燈籠。
這個時候了,再去壽王府有點失禮,還是等明日再去吧。
她撓撓頭,走回了家。
啪!
秘色酒壺摔在墻上,迸裂開來。
寧王世子一壺一壺地喝,酒水嘩啦啦流進衣領,每壺都只喝幾口,然后就被他奮力砸掉。
“表弟,別喝了!”
鄭功啟伸手來搶,被寧王世子推開,他抱著酒壺又氣又哭。
“孤這輩子,頭一回這麼信一個人啊!”
“孤給你承諾,給你令牌,放心地把所有事交給你去做!許澄寧,你的心是什麼做的,你就這麼回報孤的!孤甚至……”還有點喜歡你啊。
寧王世子掉下兩滴淚。
許澄寧,你太可恨了!
鄭功啟臉色很不好看,強硬地搶過酒壺,給他灌下一碗醒酒湯,然后道:“表弟放心,許澄寧敢欺瞞你,我定把他綁到你跟前任你殺任你剮,你可別再飲酒自傷了。”
“許澄寧本性奸猾,本就不可信,現在你見識到他的真面目了就好,來日對上,就別再心軟!”
“表哥說得對!”
寧王世子酒醒了幾分,眼里布滿血絲。
“下回他再落到孤的手里,孤定要剪了他的舌頭,將他碎尸萬斷!”
“我會幫表弟的,秦弗外差,許澄寧沒了靠山,再滑頭也會有紕漏之處,不怕找不到機會。”
寧王世子還要說什麼,門突然被叩響。
“殿下,有一位姑娘求見。”
姑娘?
寧王世子跟鄭功啟互看一眼,都在對方臉上看到了疑惑。
“那位姑娘說,她可解殿下之憂。”
寧王世子皺眉思索片刻,道:“讓她進來。”
雅間門開,門口一主一仆兩位女子,為主的姑娘披著柔淡的雪青披風,戴著兜帽,臉上覆著面紗。
她把手輕輕一抬,從侍女手上抽離,獨身邁進了門,在滿地陶瓷碎片酒水積灘中,尋了一片清凈之地站定。
寧王世子和鄭功啟皆是不解。
“你是何人?既要見人,為何又遮遮掩掩的?”
女子沒回話,等雅間門在背后關上,才動手摘了兜帽,揭開面紗。
“謝大小姐?”
謝瓊韞是高高在上的世家貴女,向來是天邊月云中花一樣可遠觀不可褻玩的存在,對皇孫都不一定給面子,她的出現是他們始料未及的。
“謝大小姐到此,有何貴干?”
寧王世子不記得自己跟謝瓊韞有過什麼交集,而鄭功啟更不用說了。
謝瓊韞很是文雅地微笑,聲音輕柔:“我知隗殿下心中煩悶之事,是特來分憂的。”
她長得很美,卻不是那種張揚的美,而是像一株幽雅的蘭花,形貌娉婷,氣質雅淡。她面頰雪白素凈,眼角卻暈著微微的淡紅,唇含朱丹,柳葉眉微蹙,柔弱而嬌艷。
寧王世子好色,謝瓊韞也的確美,但這種好像很溫柔卻又讓人感覺目空一切的調調其實不大合他胃口。
他本就心情不好,看到謝瓊韞更加索然無味,語氣稍稍不耐:“謝大小姐有事說事,孤沒興趣與你打啞謎!”
謝瓊韞掩下眼底的嘲諷,面上仍然溫和:“隗殿下不是記恨許澄寧麼?我有一計,可助殿下消解心頭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