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宅向陽的屋子留給了李大娘,李少威的屋子只能照進一半的陽光,屋里陳設樸實,主要都是書,許澄寧隨便看了一下,一眼看到了自己以前默給李少威的抄本。
“啊呀,這個好久了,你還留著吶。”
李少威頓了一下,看到文稿,不禁露出一個會心的笑:“是啊,這書稀罕,又是你抄寫的,很珍貴。”
那算是他們兩人第一次交集。李少威涉獵不如許澄寧廣,寫文章有局限,許澄寧當時給他指點了一下,然后建議他看一部書。那書是絕本,世上看過的才有幾人,李少威當然買不到,許澄寧索性默了一本送給他,他就一直留到現在。
稿紙已經發毛,但壓得平平整整,一個卷角折角都沒有,可見平常翻看得多又愛護得好。
李少威笑笑,請她坐下。
“阿澄,你是怎麼救我的?寧王世子可有為難你?”
許澄寧道:“我沒事,多虧有殿下幫忙,不然你也沒辦法這麼快出來。”
“壽王世子……”李少威神情復雜,低聲喃喃,“竟是他幫了我嗎?”
“少威兄,你怎麼了?”
李少威回神,扯了一個笑。
“我無事,我是在想,要找個機會向壽王世子道謝呢。”
許澄寧微笑:“你先養好身子,休息幾天,再去,不急的。”
李少威看她笑靨如花,心里有一塊地方晦暗下來,又酸又澀。
沒等他找到機會去壽王府道謝,秦弗就接到了外差的皇命。
完明教落網的十一名教徒經過種種手段的嚴刑拷打,威逼利誘,終于招供了,講出了他們組織的窩點、人數以及行動。
嘉康帝斟酌過后,決定派遣秦弗前往鯤州,秘密清剿完明教余孽,搗毀窩點。
秦弗接到調命,即刻回府收拾東西。
“接到人了?”他問。
“是,許公子這會兒正在李家用飯呢。”
李家的飯又不好吃。
秦弗道:“等他用完了,便讓他來王府一趟。”
這趟去鯤州,他要帶許澄寧一塊走。一來,有許澄寧幫得上的地方,二來,她現在名聲愈盛,麻煩愈大。這次只是寧王世子一個小蝦米,下回要是鄭家、高家呢?他不在,她不得被人欺負死了。
簡單拿了幾樣用得上的東西,突然想到什麼,又從書案邊的匣子里拿了一只更小的紫檀木雕花匣子出來。
里面裝的,是給許澄寧準備的生辰禮。
鯤州路遠,許澄寧肯定會在路上過生辰,把這個帶上,到時候就直接給她了。
于是他把匣子妥善地與其他要帶走的東西放到一起,這時,門外傳來聲音:
“殿下,陸欽鋒求見。”
“進。”
陸欽鋒進來后,門又合上。
他走到秦弗跟前道:“殿下讓卑職查的玉雕,卑職已經查清了,果然是端王所為。”
他說的,是上回許澄寧從街上買到的模仿秦弗手作的玉雕,陸欽鋒身在巡城衛所,街市情況摸得清,也不會打草驚蛇,秦弗便令他去查了。
“他手下有一秘密作坊,規模不大,里面供養一個工匠,擅長模仿手工。”
“孤知道了,辛苦。”
秦弗說著話,手不自覺地在小匣子上輕輕摩挲。
本以為已經回稟完,不料陸欽鋒又玩味一笑,神秘兮兮湊過來。
“前幾日,我以抓飛賊為名,夜探端王府,殿下猜猜,我撞破了什麼秘辛?”
秦弗臉上并無好奇之色,但仍示意陸欽鋒說下去。
“是您的堂兄,端王世子,”陸欽鋒露出壞笑,“跟內侍搞在了一起,他,斷袖了!”
秦弗眉頭一皺,陸欽鋒哈哈大笑起來。
“我也是無意間知道的,端王端王妃還有世子妃,都還蒙在鼓里,兩人就在書房茍且,看樣子,已經有一段日子了。”他笑著搖頭,眼底盛滿嘲諷,“堂堂皇孫落得如此下場,他已經徹底廢了!”
秦弗心一跳,脫口而出:“怎麼說?”
“殿下沒聽過前朝秘辛嗎?前朝有個年輕的皇帝便染了龍陽之好,男子交媾有害陰陽之理,容易生疾。那皇帝便得了不干不凈的病,整個后宮都傳遍了,不但后妃全部害病死光,連生下的孩子也全帶了病,早早夭亡。最終帝早亡,無子嗣可以立儲,白白便宜了皇室旁支。身為皇子龍孫,卻克制不住自己變成斷袖,那不是自取滅亡嗎……”
后面陸欽鋒在說什麼,他都聽不到了,連他什麼時候離開,秦弗也不知道,渾渾噩噩在書房里呆坐許久,等到日薄西山,滿屋黯淡,他才恍然驚醒。
他松開了手里的紫檀木匣子。
“來人。”
他沙啞道,一字一字艱難地吐出口。
“許澄寧那兒,不必叫了,孤自己去。”
第255章 割舍
暮色沉下來,把澄黃的夕陽壓扁,滿城昏昏。
數十騎從壽王府出來,不緊不慢地在街道上馳行。
秦弗一身玄色勁裝,袖口束扎在護腕里,腰間一條寬而厚的鞶帶,馬上掛著長劍,黑衣黑馬行于最前,穿過熱鬧街市,背影顯得有些沉默且寂寥。
在十字交叉的路口,他格外敏感地向右首望去,便見天邊壓成一線的夕陽中,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立在那兒,人來人往仿佛都淡去消散,天地間只剩下她。
她穿著寬大的淡青色圓領袍,正垂手在搗鼓件什麼東西,他能想象到她垂首時,圓圓的頭頂,圓圓的發髻,還有臉上掛著的小奶膘,神情認真又專注,一不小心跟她眼神對上,她的眼睛會晶亮晶亮地看人,討喜得讓人想把她按在懷里揉搓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