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轎在玉麟街停下,謝家三房人已經接到口諭,在府門外相迎。
海公公先下了轎子,謝瓊絮緊隨其后。
她重新換了一身衣裳,妝容也重新畫過,容光煥發,除了眼睛還稍稍紅腫著。
謝瓊韞錯愕地看著她,沒想到她居然還能回來!
海公公用他綿綿的聲音道:“陛下已經知道真相了。托咱家傳達,謝家乃德馨之家,惦念養育之情隱瞞二小姐身世,情有可原,陛下既往不咎。
“而二小姐的郡主之位,并非因謝家家世而得,而是看中了二小姐品格貴重,立功封賞。英雄不問出處,即便二小姐非謝家血脈,也當得郡主之位。”
謝家之人,除王氏和謝容銘露出了欣喜的笑、謝老國公微松一口氣外,其余人都跟吞了蒼蠅一樣,震驚又惡心。
“陛下說了,他甚喜二小姐純善伶俐,足見謝家家風優良。二小姐既已經在謝家養了快十五年,與親生女兒也無異了,有女若此,是光耀門楣之事,望謝家珍之惜之,善待郡主。”
謝瓊絮眼中閃過一絲得意,轉而又化在哀凄的熱淚里。
她跪在了謝老國公面前,聲淚俱下。
“祖父,孫女知錯了,孫女不該惶惶不可終日,以致行差踏錯,給家里惹事,辱沒了祖父對我十幾年的教養和栽培。陛下已經教導過孫女了,孫女以后絕不敢再犯,求祖父饒恕孫女這一回!”
她哭得情真意切,海公公也幫腔道:“老國公,郡主尚年少,又是文人氣性,心高氣傲也是有的,況且,她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究根到底,這也并非她的錯。
您吶,就饒恕她這一回吧,怪可憐的。”
嘉康帝都發話了,就算心里有點芥蒂,謝老國公也只能原諒。
“我便信你一回,記住往后要謙卑行事,友愛兄弟姐妹,不可魯莽!”
謝瓊絮含淚叩謝:“孫女謹記祖父教誨!”
海公公揮手,讓人把宮里安撫的賞賜抬了進來。
謝瓊韞把帕子揪成了一團。
謝瓊絮究竟灌了他們什麼迷魂湯!怎麼一個兩個都上趕著饒恕她!連陛下都成了她的靠山!
她心中暗恨,臉上卻滴水不漏。
謝瓊絮有驚無險進宮一趟,回來在謝老國公和王氏跟前各盡了會兒孝,才回到自己的清荷院。
杜鵑和子規看她進來,連忙站好,噤若寒蟬。
兩人先前并不知道謝瓊絮不是謝家骨肉,只是覺得許秀春進府后大房這邊就冷待了她許多,她們還為主子鳴過不平,卻萬沒想到自家小姐是這種身份。
謝瓊絮目光犀利地掃過去,看婢女們一個個低了頭,冷冷道:“謝家一日還記我在族譜上,我便一日是謝家小姐;陛下一日沒把我的郡主封號褫奪,我便一日是敏濟郡主!聽見了沒!”
婢女們顫顫:“奴婢遵命。”
揮退了其他婢女后,謝瓊絮把杜鵑單獨留了下來。
“你去打聽近日有什麼詩會書會賞花會,設法幫我要到請柬,越多越好!”
她要重新拿回自己的名聲,然后,再讓許秀春萬劫不復!
皇宮里,海公公走后,陶問清攜郭匡懷進了御書房。
陶問清表明來意,將奏折呈了上去。
嘉康帝一聽是邪教作案,十分重視,聽郭匡懷陳述了整個案件的始末,立即道:“即刻命渝縣縣令封鎖消息,不得將完明教之事只字外傳。
另傳召壽王進宮,朕要當面給他下命令!”
公公領命下去。
嘉康帝看著郭匡懷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郭匡懷受寵若驚,規規矩矩地參拜應答。
“微臣郭匡懷,是臺院七品御史。”
嘉康帝贊許地點頭:“不錯,夠機敏,洞察細微,是可造之才。”
郭匡懷抿嘴,隨即叩拜下去。
“微臣愚鈍,察覺真相的其實是同去的少年狀元許澄寧。”
嘉康帝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好!許澄寧!好!真不愧是朕看中的人才!朕沒有看錯,將來他定然大有作為!”
陶問清躬身道:“陛下慧眼識珠,許澄寧確然聰慧伶俐,見多識廣,隨機應變,微臣平生未曾見出其右者,也常為之汗顏。”
嘉康帝道:“待抓住完明教人,有功之臣,朕皆有封賞!”
“謝陛下!”
出宮的路上,郭匡懷明顯心事重重。
陶問清教導道:“世間有智必有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尋常不過,你莫要妄自菲薄。”
郭匡懷苦笑:“學生只是自慚,我年將而立,倍他有余,有心進取,可旁人之天賦異稟、博聞強記,我實在趕馬不及,恐這輩子也不能望其項背。”
“再是三頭六臂的人,也包攬不了所有事,還有許多事,是需要愚鈍之人去做的。耕牛犁田,農夫插秧,你也有他做不到的事,世間需要很多像你這樣的人。”
陶問清很溫和地指點他,“愚鈍何妨?智愚,心不可愚,足矣。”
郭匡懷心下微松:“多謝恩師指點迷津!”
陶問清笑了笑,道:“與許澄寧合作感覺如何?”
郭匡懷回憶了一路點滴,驚覺許澄寧雖然聰慧有主見、年少輕狂,卻從未越過他擅作主張,這一路都是以他為主。
好通透的少年,枉他這個年歲,還要一個少年來遷就配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