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了她一聲,就從青布馬車里扶下了王馥,旁邊一匹高頭大馬之上,坐著謝指揮使。
“你們怎麼來了?”
“噢!”王樸道,“表哥說,他有個故人供在這,也想來拜祭一下。”
謝容鈺翻身下馬,王樸和王馥跟著他要去雇軟轎,并邀請她也一起。
許澄寧拒絕了:“我為人子,這點孝心誠心還是要有的。你們先上去吧,我走臺階。”
白山寺是大寺,位置也很高,比靜安寺要高得多,臺階蜿蜒,看不到盡頭。
上回不坐軟轎,是身份不配;這一回,則是因為她帶著心愿而來,不可不誠。
其實她不信神佛,但在生離死別面前,無神佛寄托就太過殘忍了,所以她愿意相信世上有佛。但愿佛祖能不計較她臨時抱佛腳,看到她的誠心,成全她的祈求。
拎著香火等物,她一步步往上走。中間的路最難熬,往前遙遙不見山頭,往后茫茫不見山腳,往前疲累,往后不甘,進退兩難。
終于摸到山門,許澄寧雙腿都在發抖。
一只手把她提了一下。
“可還能堅持?”
許澄寧扭頭看到謝容鈺,吃驚了一下。
“世子,您也是走上來的嗎?”
“嗯。”
謝容鈺帶著她,找了一處陰涼之地,先坐了下來。
許澄寧伸直腿,順口問道:“世子,你什麼時候去豐州大營?”
謝容鈺看了她一眼,道:“城衛所的事務交接完,兩日后便去了。”
“正使由陸大人接替嗎?”
“陸欽鋒傷勢未愈,趕不及,圣上已命鄭功啟上任。”
居然是鄭功啟!
晦氣晦氣!
許澄寧忽然覺得自己有做饞臣的天賦,一聽到鄭功啟的名字立馬給謝容鈺進讒言:“謝世子,這個人不行的,中元節那天,就是他欺負王公子王小姐還有我,人可壞了。”
謝容鈺當然知道她因何忌諱鄭功啟,奈何嘉康帝最信任鄭家,鄭世恩往宮里一哭,抱怨孫兒沒出息,文武皆不成器,以后可能要爛在家里,嘉康帝立馬就把職位安給了鄭功啟。
“你放心,城衛所里的都是我的舊部,沒那麼容易服人,陸欽鋒也在其中,鄭功啟想要完全接管,還要費些工夫。”
“不用費什麼工夫的,”許澄寧把腳下一塊碎石塊踢來踢去,“他有錢啊,可以收買人;收買不了的就踢出去,自己花錢塞人當部下。”
城衛所的兵不是官,沒有嚴格的委任流程,鄭家打點一下,很輕易就能把城衛所上下重新烙上鄭姓。
那只能多打幾頓,讓他知難而退了。
謝容鈺道:“我會另做安排,你安心,有事要我幫忙可以往公府里遞信。”
“可您不是要去豐州了嗎?”
“豐州到京城,只有一日的行程,我回得來。”
許澄寧嘴上說好,心里又困惑了。
她已經是算是很善于交游的人了,都尚覺得與謝世子關系生疏,謝世子怎麼會這麼熱心?
“表哥!”
王樸和王馥走來,問道:“我們要去拜祭祖母的牌位,表哥一起嗎?”
謝容鈺看向許澄寧,許澄寧道:“你們去吧,我去找寺里的高僧。”
白山寺香火旺盛,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愿意在此供奉自己的先人,因此點一盞長明燈也有些貴。
許澄寧給了香火錢,一盞新的長明燈便點在了佛殿里,成為了眾多明燈中的一盞。
不管生前樣貌、貧富、修養、家世是如何,死后都是一模一樣的燈火,一生飽受欺凌蔑視的爹爹,唯在這里才得到了求而不得的、與眾生平等的待遇。
“佛祖在上,我愿用一生流離坎坷,換我爹許大山來世家宅美滿,無憂無病,逢兇化吉,一生順遂,長壽安康。”
她流下兩行淚:“只要不害了爹爹,只要爹爹還要我,下輩子,我還做你的孩子。”
偌大佛殿香客來來往往,卻安靜得只聽見僧人敲的木魚和念的經文,許澄寧跪了小一個時辰,才起身出去。
她走后,謝容鈺從帷幔之后轉出,緩步上前,凝視著那盞新放上去的鏤空銅燈,燈座上用朱砂清楚地寫著“許大山”三字。
他頓了片刻,緩緩跪在許澄寧剛剛跪的位置上。
“多謝你,救舍妹一命。”
若非當初一場錯亂,許大山不至于早早身故,而他的妹妹,也不至于在親緣上如此怯懦自卑。
這件事上,除了得益的謝瓊絮,其他人都受到傷害了。
偷天換日的尤氏,該死!
第195章 謝容鈺有秘密
拜祭過后,幾人一起留在寺內吃素齋。
許澄寧剛拜過亡父,心情低落,失去了以往的活潑,吃東西味同嚼蠟。其他三人也都很照顧她的情緒,沒有多說話。
吃完謝容鈺忽然道:“去不去馬場?”
雖然是問的三個人,目光卻落在許澄寧身上。
王樸王馥自然都聽表哥的,熱情地邀請許澄寧:“賢弟,跟我們一起去吧,順道散散心。”
許澄寧沒有拒絕。
馬場離白馬寺不算遠,馬車小半個時辰便到。
謝容鈺和王樸都是騎馬來的,王樸本想自己進馬車跟王馥同坐,把馬讓給許澄寧,謝容鈺卻道:“她跟我騎。”
那麼高的馬,掉下來不得摔了。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隱隱浮現,但許澄寧此刻心緒很亂,不想想那麼多,而且自己騎術確實不好,便晃了晃頭,被謝容鈺帶上了馬。